在很大一块林中空地上,有一个剧场。太阳还没升起呢,可是四周却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是一个白夜(列宁格勒离北极圈近,春季开始,白昼很长,夜里也亮如黄昏)。
四方来看戏的观众,是身上有麻斑的雌琴鸡,现在它们有的在地上吃东西,有的规规矩矩待在树上。
它们在等待好戏开场。
看啊,林中空地里飞来了一只雄琴鸡,它一身乌黑,翅膀上有几道白纹,这是交尾场的主角。
它那两只黑纽扣般大的圆眼睛,敏锐地打量着交尾场,发现这里四周全是来“看戏”的雌琴鸡。
那边怎么有灌木丛啊?好像昨天还没有啊!真荒唐——一昼夜的工夫,怎么会长得出一米高的云杉呢?看来真是自己老糊涂了。
开场的时候到了!
交尾场主角环顾了一下周围的观众,然后把脖子弯伸到地上,华丽的大尾巴翘了起来,翅膀斜搭在地上。
然后,它开始叽里呱啦地振振有词:“我要卖掉皮袄,买件大褂,买件大褂啊!”
啪!交尾场又飞来一只雄琴鸡。
啪!啪!一只又一只雄琴鸡飞来了。
瞧啊!那个交尾场主角已经气急败坏了,毛都竖起来了。它那脑袋贴到了地上,尾巴像扇子一样,口里发出一连串的:“啾呼—啡!啾呼—啡!”
这是挑战的信号:“谁不要羽毛,那就来吧!”
对面,有只雄琴鸡答话了:“啾呼—啡!啾呼—啡!你要有种,就过来试试!”
“啾呼—啡!啾呼—啡!”好家伙!这里足足有二三十只雄琴鸡啊,随便你挑谁上阵,每只都摩拳擦掌,准备一决雌雄啊。
雌琴鸡们静悄悄地待在树枝上,似乎对眼前即将爆发的大战不感兴趣,这些“美女”的心真让人捉摸不透啊,明明眼前的这一切都因它们而起的呀。这些扇形尾巴、火般血红眉毛的黑色斗士,正是为了它们才飞过来的呀!
每一位黑斗士,都想在“美女”面前一显身手,那些笨头笨脑、弱不禁风的胆小鬼早该滚到一边去!只有最勇敢最灵活聪明的才能配得上它们。
哇,大戏开场了,满场都是雄琴鸡们“叽里呱啦”“啾呼—啡!啾呼—啡!”的挑战声,它们都把脖子弯伸到地上,蹦跳着逼了上去……
两只雄琴鸡遭遇了,嘴对嘴地干上了,对着对方的脸啄过去。
“啾试,试!”愤怒地低沉地吼着。
天开始亮了,白夜的“薄雾”像个幕布从舞台后慢慢升起来,
在云杉树丛中(究竟这些云杉是从哪里来的呀),一件金属物件在闪闪发光。
这个节骨眼上,雄琴鸡也没工夫去管什么云杉树丛,都正忙着对付自己的对手呢。
那个交尾场主角离云杉树丛最近,已经在跟第三个对手肉搏了。头两个已经被打得落荒而逃,它真不愧是交尾场主角——林子里也没有能超过它的了。这第三个对手勇猛机敏,冲过去就给了这个主角一下。
“啾试,试!”主角沙哑地怒吼着。
树枝上的美女们伸着脖子看好戏,这才是真正的战斗啊!这只看来不会退缩的。两只雄琴鸡又飞身打斗起来,结实的翅膀扑闪得噼啪乱响,在空中缠斗在一起。
你啄一下,我啄一下,两只雄琴鸡势均力敌,然后一起摔到地上,各自向两边跳开。年轻的折断了两根硬翅,蓝色的羽毛也被撕扯得立了起来,年老的则是火红的眉毛流着血,看来眼睛被啄瞎了。
树枝上的美女们焦躁地换抬着脚,到底谁打胜了?难道是年轻的胜利了?哇,多么英俊的小伙子啊:密密的羽毛闪着蓝光,花斑大尾巴,翅膀上的花纹鲜艳夺目啊!
看啊,它们两个又打起来了,这次年老的在上头。
然后又摔倒了,各自跳开。然后,又扭成一团,这次年轻的占了上风。
这是最后的决战啦,快看……
摔倒了,又跳开,又扭打在一起了。
啪!树林中传来一声炸响,一团烟雾从小云杉丛中升腾起来。
交尾场的打斗一下子就停止了,树上的美女们——雌琴鸡伸着脖子,愣在那里。雄琴鸡扬起了火红的眉毛……
出什么事了?
啥事没出,一切平静啊。
什么都没有啊
一片寂静,烟雾从小云杉丛上散开去。一只雄琴鸡一回头,正好撞见面前的对手,一个纵身,它就照着对手脑门啄过去。
打斗在继续,戏也接着演下去。
可是,忽然,树枝上的美女们看见,老雄琴鸡和年轻壮实的对手都躺倒在地上了,两只都死了。
难道,它们都把对方干掉了?
好戏还在继续,继续看吧,现在哪一对对决最有意思呢?今天哪一个黑色斗士能当上冠军呢?
太阳升到森林上空了,戏也散场了,美女观众全飞走了。云杉枝搭成的小窝棚里出来一个猎人,他先捡起老雄琴鸡和那个年轻对手,它们都血淋淋的,浑身是散弹眼。
猎人把它们塞进怀里,又捡起其他三只被打死的雄琴鸡,扛起枪,回家了。他小心翼翼地在森林里行走,东张西望,竖着耳朵,生怕碰见什么人。他今天干了两件亏心事:他在法律禁猎的时间里打死了雄琴鸡,而且还打死了交尾场主角——一只老雄琴鸡。
明天,林中空地上,交尾场的戏演不下去了,因为主角——老雄琴鸡不在了。
交尾场不会再有了,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