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性循环

为什么索菲娅3岁开始练钢琴,7岁获奖?在千难万难的“开头”,许多西方父母都会选择放弃。然而中国父母却会在一开始,就不给孩子选择“不努力”的机会。

索菲娅的前三个钢琴教师,都不太适合她。

第一位老师是个俄罗斯老太太,她叫埃莉娜,是我们的邻居。她穿着样式老旧的裙子,过膝的长筒袜;在授课时,从头至尾都面无表情,好像她把整个世界的悲哀都一肩扛了。她来我家做家庭教师,仿佛就是为了自己练习一个小时钢琴,而索菲娅和我只是傻傻地坐在长沙发上听她弹奏,并感受莫名的苦闷和折磨。第一次课结束时,我觉得自己很崩溃,而索菲娅则一直在玩她的纸娃娃。我不敢告诉埃莉娜她无法胜任钢琴教师的工作,担心她会伤心流泪。我只是告诉她,我们盼望着她下一次的钢琴课,到时候我会跟她联络。

我们尝试的第二位钢琴老师,是一个奇怪的小个子。此人一头短发,戴着圆圆的金边眼镜,曾经在军队里服役,名为“MJ”。MJ总是穿着西装、打着领结,从外表你很难判断其性别,而我却喜欢这种朴实的风格。头一次见面,MJ就告诉我们,索菲娅天生就是块学音乐的料。然而不幸的是,三个星期后的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到MJ的家里去上课,而MJ却从人间蒸发了。我们只看到那所房子里摆着截然不同的家具,住着完全陌生的人。

第三位教师理查德是个说话轻声细语、臀部丰满、好玩爵士乐的男人。他说他有个两岁的女儿。首次谋面,他就大侃特侃活在当下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及时行乐,给索菲娅和我好好地上了一课。不像其他比较传统的老师会按部就班地授课,他说他不屑于使用别人撰写的教材;他强调即兴的发挥和自我的表现。理查德认为音乐里没有什么法则需要遵循,只要跟着感觉走,就无人有权对你作出评判;而那些商业化的运作和你死我活的所谓竞赛,已经毁灭了钢琴的世界。

可怜的家伙—我猜他根本就没有做钢琴教师的能力。

作为中国移民家的大女儿,我没有时间来临时拼凑或编造自己的法则。我要维护家庭的名誉,要为一天天衰老的父母赢得骄傲和自尊。我喜欢明确的目标,看到通向成功的确定无疑的路!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十分欣赏铃木钢琴教学法。它有7本书,每个人都必须从第一册开始入门;每本书都有10至15首曲子,练习者要循序渐进地逐一练习。而孩子们刻苦地投入练习,为的是每星期都能学习新的曲子。如果一首曲子就要练好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他们就会感到厌烦而放弃练习。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些孩子通过学习铃木的教材,琴艺就是提高得比别人更快—孩子们如果勤学苦练,就会4岁的比6岁的厉害,6岁的比16岁的更牛。

制造“音乐神童”,铃木教学系统名声在外。

发生在索菲娅身上的故事,验证了铃木钢琴教学法的传奇。那时候,索菲娅才5岁,师从铃木钢琴教学法知名教师米歇尔。米歇尔在纽黑文一个被称为社区音乐学校的地方,拥有一间庞大的钢琴工作室。在那里,她以极大的耐心和敏锐的慧眼,发现了索菲娅。她不仅赞赏索菲娅在音乐方面的天赋,而且让索菲娅爱上了钢琴。

铃木钢琴教学法简直就像是为索菲娅量身定做的。她学得很快,并能够自觉地在课后留下来,专心致志地延长练习的时间,这说明索菲娅已经从中国文化在教育孩子方面的优势中获益。而学校里大多数西方学生的父母,都对孩子们来这里练琴抱着宽松和放纵的态度。我记得有个叫奥布里的女孩,长期以来,她每天竟然只练习一分钟,而那时她已经7岁了。有的孩子练琴是有偿的—大杯的圣代冰激凌,或者大盒的乐高牌拼装玩具。许多学生还以种种借口逃避练习,即便是在授课的日子里也常常缺席。

铃木钢琴教学法最显著的特征,是希望家长也能旁听每一次的音乐课,这样才有利于督促孩子们平时在家里的练习。这就是说,索菲娅上钢琴课,从头至尾我都得“陪读”。于是,我也受到了音乐的熏陶。小时候,我也要上钢琴课,但是我的父母没有钱聘请优秀的老师,因此,我只能接受一位邻居的指导。授课期间,他还要时不时地主持特百惠家用塑料制品公司的聚会。跟着索菲娅的老师,我得以恶补了许多音乐的理论和相关的历史知识。

因为我的陪伴,索菲娅每天至少练琴90分钟,周末也不间断。在那些上课的日子里,我们练习的时间就会翻倍。我帮助索菲娅记住了她学过的所有东西,甚至包括那些老师不曾传授的内容。而我,没有给过索菲娅一分钱的奖励。我想,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够沿着铃木钢琴教学法的阶梯拾级而上的根本原因。

其他学生的父母将练习目标定为一年完成一本书,而我们从第一册—星星变奏曲(Twinkle Variations)入门;3个月后,索菲娅就开始弹奏第二册—舒曼钢琴曲(Schumann);6个月后,她进阶第三册——由克莱门特创作的小奏鸣曲(Sonatina)。而我依然感觉进度缓慢。

现在,我该把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实挑明了。我知道,有我这样的母亲,其实索菲娅常常并不开心。在我督促索菲娅练琴的日子里,她记得我有3句口头禅:

1. 天哪,你怎么弹得越来越糟糕!

2. 快点儿,我数三下,你就得找准音调!

3. 如果下次你再弹错一个音符,我就要把你所有毛茸茸的小动物扔到火里化为灰烬!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杀气腾腾”的督战方式似乎有点儿过激,但它们的确十分奏效。索菲娅和我,真是一对天生默契的母女组合。我意志坚定认准的事情会“一根筋走到头”,而索菲娅则显得成熟、耐心,富有同理心—这些我本应具有却一直缺失的优秀品质。她相信妈妈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我有时大发雷霆或出口伤人,她也会原谅我。

7岁那年,索菲娅在当地的钢琴比赛中,以一曲由挪威作曲家爱德华?格里格创作的《蝴蝶》(Butterfly),赢得了她的第一块奖牌。《蝴蝶》是格里格66首抒情乐曲中的一首,其中每个细小的片段,都意在唤起听众独特别致的心绪和海阔天空的想象,表现出蝴蝶轻盈的翩翩之态和欢快舒畅的情趣。只有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刻苦的演练,才有可能达到如此美丽的意境。

中国父母深知这样的道理:成为行家里手的过程,其实毫无乐趣可言。要掌握任何高超的技艺,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而孩子们从本性来讲,绝不会爱好努力。因此,一开始就不给他们选择“不努力”的机会,便显得至关重要。

孩子的反抗对父母的韧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万事总是开头难,在千难万难的“开头”,许多西方父母都会选择放弃。然而,如果应用得当,中国父母的教子策略会带来良性循环。 要想走向卓越,就得坚持不懈地练习、练习、再练习;而美国父母则不欣赏机械的重复。其实,不管是弹奏钢琴还是演算数学,一旦孩子展现了杰出的天赋,就会得到赞扬、钦佩和满足。这将为他们的人生奠定自信的基石,并令艰苦卓绝、了无情趣的活动变得充满乐趣。这样的良性循环,使父母更容易引导孩子们登上更加努力的新台阶。

在获奖者的音乐会上,当我看着索菲娅灵巧的手指,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在琴键上上下翻飞、跃动,我克制住内心的自豪、欢欣和憧憬。我迫不及待地期待着明天的来临——明天,我要和索菲娅一起,加倍地努力,朝着音乐的广阔天地大踏步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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