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警官十五(6)

金锐蒙上了眼睛,指引尔瑞将车开到了那簇白杨树下。黑暗中,他复述了那天激战的经过,从押毒枭上车,到车辆突然启动,车中甩出强兵,撞在电线杆上,再到自己迎上去,目击到车窗内的那场惨烈搏斗……

蒙着黑布的金锐停住了,开始一言不发。

“你说啊,你为啥不说下去啦?!”尔瑞突然摇撼着金锐,“你哑巴了吗?”

“够了,还要我怎么样?”金锐突然发了脾气,猛然扯去了眼上的布条,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我不明白,纠缠这个问题究竟对你有啥好处?!

“我要知道真实的一切,不管这一切对我来说有多么残酷。”

尔瑞突然拽紧了对方的衣领,神情陡然失控。

“金锐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他吗?”

“――如果你认为我们之间还存在友谊的话,我再问你一遍,那天你在车上,究竟还看到了什么?”

金锐的面部抽搐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

“尔瑞,全当我是个混蛋、下三滥,是个心胸挟窄的贪生怕死之辈,行了吧――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再逼我,让我心里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面对姚远,我可以以人格担保,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金锐的喉结在升降,有一滴亮闪闪的泪水开始从眼角里溢了出来。

尔瑞慢慢松了手,启动了汽车。随着车轮缓缓的转动,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复印件,上边正是那天催眠治疗时金锐所画的内容――一对交叉在胸前的拳头。

“我尊重你的选择,再说说这套拳法吧。”

金锐扫一眼,心中登时全明白了。

“这叫武松脱铐拳,是一种在双手被缚时绝处逢生的拳法,也是功力门派的看家拳,向来秘不示人。我从小跟师傅练过,现在正在找当年的拳路感觉。”

“这和那天的爆炸案有什么关系?”

“我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儿,一时还不能告诉你。”

“那好,谈谈林溪吧,她为什么能进入警院,这大概不会涉及隐私吧。”

金锐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一个人要是把全部实话都说出来,会无端造成更多人的痛苦,这是周老师的名言。”

“一个人过于自我封闭,他必将不断失去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

“这话谁说的?”

“是我――我好像还应该提醒你,林溪的姐姐林曼是当红的女歌星,可她现在并没有在舞台上,而是在戒毒康复中心,她所爱的人据说还和你有些关系……”

“尔瑞,你……”

“我本想帮助你,可是你却处处对我设防,那我就单独查下去,直到我心中的疑问全部解开,到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痛苦!”

尔瑞开始挂挡提速,被金锐按住了手。

“我来开。”

“哼,你就闭上眼睛吧,要是再犯了病,亚玲还不把我吃了?”由于汽车上有贴膜,昏黄的灯光下,空旷街区中的景物恍惚一片。

汽车忽地开过了去营区的十字路口,尔瑞一个急促地倒挡,响亮的摩擦声在暗夜中传出很远。

这天晚上,金锐近乎失眠了。和尔瑞昔日交往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际。当年,酷爱读书的他,一直和正规的大学校门无缘。

终于有一天,苍天睁眼,金锐获得了一次到公安大学进修的机会,他像朝圣般地虔诚,像饥肠辘辘的乞丐坐拥满桌美餐。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背英语单词,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就连课间除了如厕的时间都在看书。那天他上课发现忘带了笔记本,匆匆跑回寝室去取,在拐角处和一个推自行车的人撞了个满怀,对方车篓里装满了书,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他急忙道歉,扶起车子,发现竟是一位戴着口罩的女教师,对方由于头戴警帽,只露出两只眼睛――那是一双让人不能忘却的眼睛,黑白分明,秀美澄澈。这就是经刘毅做工作调任到省警院的宋尔瑞,她也在这里受训。这番邂逅之后,两人便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金锐丰富的刑警生活阅历也深深吸引了尔瑞,出神入化的破案故事,遇事严密的逻辑推理,雄辩机敏的口才,特别是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尤使她感动。

五个月的学习培训结束,两人建立了友情,她开始邀他到警院当客座讲师来授课,渐渐的,两人之间产生了更多的好感,在金锐看来,如果按正常发展,彼此藏在内心的那种甜美梦想就会实现,可他哪里知道,抑或是自己身上禀赋着和那位“海盗”教官一样的王霸之气,使得尔瑞迟迟下不了临门一脚的决心。就在这时候,姚远闯入了他和宋尔瑞的世界。

姚远是北大法律系硕士研究生,被政治处分配到刑警队,开始由金锐带徒,一年下来,姚远就脱颖而出,特别是在一起抢劫银行的大案中,他只身擒敌,荣立了一等功。真乃是时来天地皆助力,就在这个时候,局里选拔刑警队长,市局政治部特别强调正规学历,姚远后来居上,当了队长,成了全局的政治明星。身为师傅的金锐屈居副队长。渐渐的,省警院邀请讲课的请柬,就改送了姚远,如同阳光溜边儿照到了隔壁房间,金锐开始有了一种渐被冷落的感觉。他眼睁睁看着姚远在自己眼皮底下俘获了尔瑞,原本矜持沉静的她,不知怎么就被他点燃得轰轰烈烈。金锐痛苦地意识到:姚远和尔瑞之间似乎有更多的共同爱好,更多的心灵沟通。尤其是姚远这小子比自己更善解人意,懂得女人的心,还有一个和谐温馨的家作为后盾……所有这些优势使金锐自惭形秽,感到自己正一点点被逼到角斗场的边缘,紧接着,又发生的一件事,使金锐和尔瑞之间的关系骤然崩溃。

那还是两年前的盛夏,公安大学研究生院给了全省一个法学研究生的指标,当时有一百多人报名,经过激烈的竞争,只有他和尔瑞脱颖而出,最后一道关口是体检。那天金锐临时上了案件,车子坏在了路上,等他一溜小跑到了医院,血压一量,水银柱到了一百四十,医生本想让他松弛下来,多嘴开了几句玩笑,结果血压量一次高一次。按照招生单位的规定,金锐因血压不稳定最终被淘汰,等下来到其他医院复查均属正常。金锐由此怀疑是医生做了手脚,偏偏这个医生又和尔瑞相熟,这下子就使金锐更加迁怒于尔瑞。待尔瑞找他解释,并且表示自己可以把指标让出,但金锐仍不能释怀。尔瑞见金锐固执己见,一时难以缓和,到学校报到之后,还给他写过一封长信,金锐均不予理睬。就在这个期间,姚远便加紧了情感攻势。半年以后,两人明确了恋爱关系。历经双重打击之后的金锐痛苦不堪,他始终也没闹明白,这姚远到底用了什么爱情秘籍,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尔瑞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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