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警官二(3)

丘大任明白是自己走错了房间,红着脸道了声歉,急转身扛了米袋向后退,不料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人,只听哎呀一声,随即有人跌倒在地,有什么东西也哗啦一声摔破在地面上。丘大任吓得急忙回头,只见倒地的人浑身上下洒满了热汤,青瓷大海碗已经摔成了几瓣子。他慌忙扔下肩上的米袋子,伸手欲扶对方,不提防被身边另一个戴毡帽的瘦高个子锁住了衣领,使他差一点儿没有背过气去。

“哪来的要饭花子,眼珠长在腚沟子里啦!”

“俺……俺……”丘大任一急,竟口吃起来,倒地的人已经爬起来,正心急火燎地撕扯开身上的衣服,他矮胖身材,刚才端的是一大碗滚烫的羊肉汤,全泼在了腆起的肚皮上。

“对不起,俺只顾道歉、俺没瞅见……”丘大任愧疚得连地缝都想钻进去,可喉结一直被高个子的拳头顶着,他拼命想撑开对方,求救似的向桌边望去――他是想让房间里的人给自己解围。可奇怪的是,刚才摆弄烟盒子的那两个人早已无影无踪,眼前的这两个汉子却不依不饶了。

“俺、俺赔你钱行不行。”丘大任嗫嚅着,一只手浑身上下去摸口袋。此时,那矮个子已经脱去了油污的上衣,露出一坨坨健壮的肌肉。因为瘦高个子攥着他领口的手一直没有松,丘大任好不容易才把一沓子钱从内裤里掏出来,全是一元、五角的零票,而且脏兮兮的。

“哪儿钻出个土鳖,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吧。”光膀子的汉子搡了他一把,就手把钱甩在了他的脸上,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这时候,吵闹声惊动了两边套间吃饭的人,走廊上一下子涌出了几十号看热闹的人,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挤在了最前边。

“大家看哎,这小子八成是个土贼,满屋子乱窜,光看这脏钱就知道了,你们各位都快看看自己丢了钱没有!”戴毡帽的瘦高个子一边扯着喉咙喊,揪住丘大任的衣服往外走,不想把黑布大褂刺啦一声扯破了。

“哪个龟孙子是小偷,俺是警院的学生!”丘大任终于被激怒了,他额头上的青筋直暴,眼珠子快要努出来,新剃的锅盖头也蓬然炸开,他上前一把将瘦高个子推了个趔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抖在众人的面前:那是一张盖有朱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只是显得又破又脏,像是被不少人的手揉捏过。

“嘿嘿,这年月除了生孩儿、死人是真的,连爹都有假冒的,你小子还敢冒充警院学生,我今儿先裁坏了你,再扭送到派出所领赏去。”瘦高个子劈手抓过那张通知书,嚓嚓几下撕得粉碎,扬手洒了一地,还用脚狠狠?了几下。

丘大任的面色灰白,腮帮子鼓起,牙齿咯吱作响,全身发疟似的颤抖。这张通知书是他的命,也是他的脸,还是亲爹亲娘的心哪。里边不仅有爹娘一生的希望,还有全村男女老少的心血。临来报到的前一天晚上,黑爷爷在村子里摆了几桌饭,乡亲们有的拿来了鸡蛋,有的拎来了猪崽儿,牵了羊羔,到集上换了钱给他凑齐了学费。村里光腚一起长大的玩伴儿今儿又起了大早,把他送到村口,特意放了几挂快头火鞭。黑爷爷拍着他的肩膀,称他是卧牛山沟里上百年考出来的武状元,绝不能给村里老少三百口人丢脸,妹妹一直送他到铁路边,掏给他五十元钱,那是妹妹跑到南方打工挣下的钱,他接到手里扭过身,不敢让妹妹看自己的一张泪脸。如今,这张通知书霎时变成了碎片,不啻撕碎了他的心。没有片刻的停顿,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扑过去,拦腰将瘦高个子抱了起来,这是他在麦场上和人撂跤屡试不爽的十字搂坎儿,加之用上了全身的力量,那人像粮食口袋似的翻了个儿,眼看要被掼在地上。就在这个时候,丘大任腿上挨了重重一击,一条腿一软,跪了下来。瘦高个子乘机压在了他身上,一阵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头顶。原来,光膀子的家伙从背后袭击,一个侧踢,正跺在丘大任的腿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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