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警官二(1)

丘大任是背了行李徒步跑了几十里地到警院报到的。

天不亮,他就从牛背崖村出来,先是沿着崎岖山路走,下了山又顺着铁路一溜小跑儿,等上了柏油路,他就撒开了脚丫子。要省钱就不能省脚力,这是爹打小就告诉过他的。眼下秋阳高照,平展展的路面油光水滑,跟卧牛山的沟沟岔岔比简直赛过了天堂,能像马驹子撒了欢儿地跑,尽管背上的行李打进了十几斤大米,他还是觉得有股使不完的力气。

说起跑,丘大任可以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功夫,从歪歪扭扭站直了那天就学会了跑,下地捡柴、上山放羊,在山旮旯里跑;到乡里上学背着妹妹河川里跑;考进县高中晚上没电看书就在校园子里跑,不要看丘大任一米八五的个子走路探肩带摇晃,可是当各个关节一旦带动了肌肉,就会产生一种狂奔的欲望。而且一旦跑将起来,全身就像加了轮轴的机器,想停都停不下来。到这个时候,只有他丘大任最能体味啥叫健步如飞,啥叫两肋生风,真叫他娘的过瘾。也正是凭了这一手儿,才让他逢凶化吉,使他面试时的厄运发生了奇迹般的转机。

那天,面黄肌瘦外加罗圈腿的丘大任上来就被金锐撂在了一边,说实话那一刻,他连死的念头都有。待初试考生定完,一脸冰霜的金考官瞥见了墙角里蹲着的他,盯住了旁边箩筐里的几个甜瓜。教官问,带甜瓜来干什么?他说是面瓜,挡饥。金教官又问,会摔跤吗?他木讷地摇头,教官做了个搂抱的架势,他憨憨地说,这不是俺那圪?的撂轱辘嘛,说着站起身像扛粮食一样就势一搂,把金教官弄了个脚不沾地。对方掰开他的手,从头到脚又看了他一遍问道:你有啥特长?他憋了半天,从瘦骨嶙峋的腔子里迸出了一个字:跑!紧接着,操场上便有了两条长腿的晃动,随着速度加快,长腿慢慢变成了车轮子,趟起了一道尘埃。四百米的跑道,他跑了足足二十圈,还要跑时,给金锐一把拽住,在他棱角分明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掌。

现在,丘大任又进入了肌肉与筋腱伸缩自如的状态,被汗水浸透了的衣裤不断风干,他索性脱去了黑布大褂――这是爹从救济衣物里挑出的惟一合体的衣裳。他把它系在腰里,光着膀子,在这千里大平原上飞奔驰骋,衣摆凌空飘动,两翼呼呼生风,活像一只飞出山林的大鸟。

一阵车轮的轧轧声从身后传来,丘大任靠边让路,可那辆车偏和自己走了个平行。

“背恁重的行李,这是往哪儿去呀?”问话的壮汉蹬的是三轮板车,他宽脑门,大眼睛,短胡子,古铜色的脖子里搭着块毛巾。板车上除了倒攒四蹄被绑缚的一只绵羊,别无他物。

“到警院――报到。”丘大任一边跑一边换气,他猜对方是在兜生意。

“有出息嘞老弟,就冲咱俩这缘分,俺捎你一程,把行李放上去吧。”对方中气十足,声音里含着行侠仗义的味道,可丘大任没有靠近车子,反而加快了速度。

“傻货,干警察哪能像你这一根筋,俺常去警院送货,走不了冤枉路的,警察不信老百姓信谁?”

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马路,丘大任放缓了脚步,将背上的行李搁在了车上,继续奔跑着,没想到那人紧蹬几下,拦头刹住了车。“嗨,你也上来,这叫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我板车冯今儿也免了孤单。”说着,一把将丘大任提溜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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