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法医?”
“是的。法医。我现在空闲时间在一个专门承接这种业务的公司工作,我的职责就是考证和下定义,这一次是承接了你爸爸的一些古玩鉴定任务。”
“噢……”我点点头,这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看起来这么伶牙俐齿清秀得很,却是一个这么神秘的专业的出身的,“那你们会经常和死人打交道了?”
“对。”成姨说。
“你喜欢这个专业么?”我问她。
“当然,”她说,“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险恶的心,”她拿起一根黄瓜敲敲我的头,“你爸爸很善良,你应该尊重他。”
“嗯。”
“你爸爸一直很操心你上大学的事情。”成姨说,“他很爱你。”
“成姨,我能这么叫你么?”我说,“我挺欣赏你的,但是你不要过问我和我父亲的事情,这与你无关,你也帮不了我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你。”她说。
“啊?”我诧异得很,她搜索着记忆,但是脑海中对这个女人毫无印象,“我们见过么?”
“对。在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就是大概十几年前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天啊,她看起来真年轻,“那时候我在局里DNA鉴定实验室里工作,因为刚毕业大家都觉得我胆小,还不能独立承担法医工作,只是在实验室里帮忙。”
“十几年前……DNA……”我想着,渐渐记起她的脸,那时的她穿着白大褂,长发,很年轻,也很美。
那也许是我整个童年中记忆最深刻的事情,在那件事情中,我坚定了我倔犟而敏感的个性,我开始惧怕一些人,看透一些人,又开始热爱一些人。
那件事,几乎主宰了我童年时代的一切,只是我并不能像一些幸福的小孩子一样,在作文课上面对“最难忘的一件事”的题目而欣然下笔写下自己美好的记忆,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底,默默地,静静地,当十几年后再次有人提起它,我仍然感觉到后怕与彷徨,那几乎是我整个童年时期最孤独的时刻。
那一年的我5岁半,奶奶常常在饭桌对面看着我漂亮的小脸蛋发呆,奶奶的眼神写满了疑惑,“你长得和你妈妈真像啊,一点没你爸爸的样子。”这是她最后得出的结论。
当她坚定这个结论之后,她开始终日不得安宁,直到有一天,我被带到了这个DNA鉴定科,我拉着爸爸和奶奶的手问,这是什么地方,爸爸说,这是医院,我摇摇头说我不相信,这明明是公安局。
那个五层的小楼是灰白色的,墙面上有些脱落的白漆,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都穿着制服,脸上总是很严肃,没有太多的表情。偶尔会有一些喝斥和求饶的声音,那些声音叫我害怕,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的自如,对任何声音都有着习以为常的镇定自若。
奶奶把我领进一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有大大小小的瓶子,窗帘是紫色的,很深的紫色,那些小试管整齐地排列在桌子上,后面是泡着五颜六色药水的瓶子,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屋子中间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奶奶领着我走进去,坐下来。
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走进来,奶奶跟她客气地说:“谢谢噢,是你抽么?”
“噢,对,我是分配来的女法医小成。”抽血的医生很漂亮,我盯着她黑顺的长发看了好久,她熟练地操作着抽血前的准备工作,我的心忽地凉了,我挪动着身体想着我要反抗,奶奶摁住我说:“你别动。”
我看着那个细细的针头慢慢靠近我,下意识地就往后躲,“别动啊小朋友,这样可不行。”说完女医生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她捏住我的手,又说了一句:“很疼的噢。”
针就扎了进去,扎进去的时候我没觉得很疼,一点没觉得,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说的那一句很疼的噢上面,这针就扎完了,可是后来抽血的疼痛和针头离开我身体的感觉让我有到冰凉的快感。“好了。”女法医说。此时门外不断传出小孩子的哭声,一个女孩声嘶力竭地喊:“爸爸,你去哪里,爸爸你不要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