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钟的时候，周秘书长来了。他到王主任办公室看看，又来到综合科，他问问稿子修改的进度情况，又拿起改过的稿子看一看。
王主任不好意思地说：“这么晚了，秘书长还不休息，还来看我们，我们很过意不去呀！”
秘书长说：“不是我不想睡，而是睡不着呀。不要说你们不了解新来的市长，就是我这个秘书长，也不了解新市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稿子挨批，不是批你们，是批我这个分管办公室的秘书长。你们的辛苦我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这么加班加点，点灯熬油地夜战呢。”
陆军马上接过话茬：“秘书长，您这话我们爱听，知道体贴咱们呀。咱干活也不白干，有好事的时候想着咱们就行。”
王主任接着请秘书长多多关心办公室干部的成长，多在市长、常务副市长面前说些好话，和市委组织部多多沟通。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老科长该安排的要尽量安排。
秘书长笑笑，没说什么走了。
稿子是边写边打，边打边校对。主任和科长是凌晨两点钟写完的稿，他们俩就在各自办公室的床上睡了。文戈校对稿子到五点钟。六点钟，他把稿子交给了科长，陆军又看一遍，七点钟交给了王主任。
八点钟上班，王主任把稿子交给了秘书长。
文戈一夜没睡，但是不困，也许是因为新奇，也许是因为激动。一个上午，他和陆军谁都没敢动，等待市长的消息。
九点钟，陆军打电话到秘书室，问问情况。
赵鹏说，市长在会见外宾，稿子送过去了，他还没来得及看。
十点钟，外宾会见完了，市长又和常务副市长碰工作。
陆军对文戈说：“市长再不看稿子，如果要修改可来不及了。因为下午一点半钟开会呀。”
文戈说：“市长不看，也许有道理，稿子这次一定能成功。”
陆军说：“真要这样，那可谢天谢地，晚上咱俩喝酒。”
一个上午，稿子都没有消息。但通知下来了，下午一点半钟的会议，请综合科两个科长都参加，并做好会议的记录。陆军赶紧和秘书科的人员联系。
下午一点半钟召开的经济工作座谈会，市委书记亲自来了，体现了高度重视。副书记和常委们都来了，政府所有副市长参加，人大、政协的主要领导被邀请来了。各县区主要领导、各相关部门主要领导、国有大中型企业和民营主要企业的老板应邀来了。宾馆二楼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常务副市长张立恒主持大会。
市长田大海做报告。
田市长五十出头，大脸盘，大眼睛，说话的声音很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大堆资料，其中最上面的就是综合科写的讲话稿。田市长拿过讲稿，大声念了起来。
“同志们：我们这次经济工作座谈会的目的，就是要认真分析我市上半年经济工作形势，查找问题，制定切实可行的措施，把下半年的经济工作做得更好……”
文戈用手捅了捅身边的陆军，小声说：“科长，稿子没问题了，市长照稿念了。”
陆军的脸上也挂着笑容，他挺自豪地说：“几个通宵没白熬呀！”
陆军的话音刚落，市长已经把讲稿放到了一边，他只念了一个开头，余下的，他全是自由发挥。市长对经济工作相当熟悉，从经济计划指标讲到财政税收，从信贷规范讲到货币投放，从工业讲到农业，又讲到第三产业。他用的都是大量的数据。而且都是同期相比，和兄弟市比，同全国比，增长了多少，减少了多少，增长的是什么因素，减少的是什么原因。对工业经济的分析更细，从钢铁讲到化工，从建材讲到纺织，有条有理，有数字，有分析，讲得全场鸦雀无声，讲得陆军和文戈头上冒出了一层一层的大汗。
这么熟悉经济工作的市长，综合科怎么服务呀？
陆军小声说：“我真得快点走了，这活干不下去了。”
文戈点点头：“市长水平太高了，讲的好多东西我都不懂。”
市长两个小时的精彩报告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主持会议的张副市长强调田市长讲话的重要，要求各地区、各部门认真贯彻落实，并要求政府办公室将市长的讲话马上以政府办公室文件下发。
综合科和王主任费了几天劲写的讲话，市长只念了个开头，其余的一点没用，这等于不是批评的批评，不是枪毙的枪毙，不是翻车的翻车。市长不公开批评，已经是给办公室很大的面子了。
会议一结束，周秘书长又给王主任交办任务，马上把田市长的讲话整理出来，明天以正式文件下发。
王主任把陆军和文戈叫到了办公室。
王主任说：“今晚还要加班，根据录音，把市长的讲话整理出来。”
陆军看着王主任，不满意地说：“我已经三个晚上没睡觉了，就是铁打的，我也受不了呀。”
王主任说：“再坚持坚持吧。市长没批评我们稿子写得不好，已经给我们不小的面子了。”
陆军说：“我就这个水平了，再批也提高不了多少，能用就用，不用就安排走。”
王主任有点不满意地说：“你不要这样说话，市长的讲话非常好，我们都要好好学习，我们对经济工作确实不熟悉呀。”
陆军说：“我要熟悉，我也当市长。”
王主任看看他，很不满意，转身走了。
陆军嘴上说不愿干，可这一晚上，他还是一夜没睡，一边放录音，一边记录着，还要不时地把口语变成书面语言。文戈帮着做文字上的整理，包括标点符号什么的。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钟，稿子全部整理完，交秘书科送印刷厂打字印刷。
上班两天，加了两天班，两个晚上没回家，文戈不仅体会到了办公室综合工作的辛苦，而且也在心灵深处知道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和工作要求相比，差距太大了。他没来之前还有的那一点点小小的满足，现在已经是荡然无存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