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沙洲商驼在驼主昆仑的率领下聚集到喀什。
斯坦因对马继业充满感激。那一时刻,他忽然觉得无端怀疑古代“文书”过于草率,这里的人们诚恳,纯朴,怎么可能做出制造赝品的事来。看来,自己多虑了。
大夏与沙洲商驼中的弟弟八荒久别重逢,喜气洋洋。八荒看到斯坦因的玉璧,说:“我有块玉璧,一面是素的,另一面也是大象和日月!”
“‘驼唇纹’呢?像不像?”
“好像一样……又不太像,不过不要紧,蒋师爷回来后就给你看。”
斯坦因记得马继业提到过这个人,问:“他干什么去了?”
“……嘿嘿,都说他崇拜英雄夸父而不是他父亲夸父,他喜欢裸奔,每过几年都要从和田跑到敦煌,就这样把当官给耽误了。”八荒笑得像个孩子,“不过,上次他跟随潘大人来到新疆后,就再没有裸奔过。这次,他是送同乡阴无忌的尸体回湖南老家,不是裸奔。”
斯坦因觉得“裸奔”这个词很刺耳,皱皱眉头,转换话题:“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玉不离身,你怎么借给别人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蒋孝琬身体太瘦,走那么远的路,需要神玉的保护。哦,他是秀才,知道很多古代的事情,他要来,讲给你听。”八荒说。
“他会讲突厥语?”
“是我教的。”
“他是新疆人吗?”
“不,湖南湘阴人。”
“我第一次知道中国内地人也能讲突厥语。”斯坦因想,这个蒋孝琬懂得中国历史,又会讲突厥语,做自己的中文秘书最合适不过,只可惜,这个人现在“云深不知处”。斯坦因不喜欢马继业推荐的贾船,他身上那股吸食大烟而时刻萦绕的臭味尚可忍受,但眼神中透露出对白种人的蔑视却让他非常恼火。白种人向来就有强烈优越感,而这些东方有色人种却视欧洲人为不知文明的“蛮子。”为了弄清古代文书的准确出土地点,他不得不强忍内心厌恶,接近他。可是,这个卑鄙小人虚于应付,每次答案都在变化,令斯坦因无所适从,他被迫请马继业出面询问,还是没有结果。
“不要与中国的下人一般见识,”马继业说,“他没有受过考古专业训练,不可能把出土地点记得那么清楚。”
“难道连大概地名都记不住?这就奇怪了。”
马继业说:“亲爱的朋友,与这些人打交道要有足够耐心。何必着急,他把你带到地方就行了。不过,我得提醒你,斯文?赫定在给我的信中说,他发现了几处古代遗址,这意义非同小可,现在,你紧紧跟在这个探路先锋的后面,而其他探险家却没有这个幸运。”
“哦?他都到过哪些地方?”
“好几处重要遗址。斯文?赫定对所到之处都绘制了地图,并且赠送我一份,我特意留着。我觉得,你应该在这些‘处女地图’的引导下,把主要精力放在对古代文化遗址的考察上,而不是被寻宝人牵着鼻子走。”
“谢谢你的提醒和礼物!我当然会很好地把握这件事。”
五蕴忧心忡忡地带着和田寻宝协会会长杜笛来见斯坦因。
杜笛说:“老朋友,你们不是要寻宝吗?请雇用寻宝协会的驼队。沙洲商驼只会运输,对在沙漠里如何找到古代佛寺却一窍不通,而且,骆驼客从来不动手挖掘古墓。”
“我们已经预订了沙洲商驼,不能临时改变。”
“洋大人!看在五蕴花两个月时间陪你从克什米尔走到喀什的分上,就雇用我们吧,工钱比沙洲商驼少得多。”
斯坦因为难了,“要不,从你们中间挑选一部分人,跟考察队进沙漠,好不好?”
“没有那个行规。”
“那就非常遗憾了。五蕴值得信赖,只要可能,我会帮助他,何况,您是他父亲。”
“如果您雇用沙洲商驼的驼队,五蕴就不能跟你进沙漠。”
“为什么?”
“他不能跟沙洲商驼的人搅和在一起,这也是行规。”
斯坦因望着五蕴,问:“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去吗?”
五蕴尴尬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这不是由他能决定的事,”杜笛傲慢地说,“即便我同意了,寻宝协会也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