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驼唇文玉币(1)

毫无疑问,驼唇文玉币的发现者是杜笛。

福赛斯访问团抵达喀什前五年,和田人杜笛为防止被阿古柏编入裸奔军团,沿着一条新形成的和田河支流向下游逃离。他不停地祈祷:千万别像古代旅行家那样,因为干渴饥饿而精疲力竭,倒毙,然后被阳光和空气变成一堆旅途中经常见到的那种白骨。支流被一列横着的大沙丘阻挡住,水渗入地下。凡是河流穿行的地方,人就能到达。杜笛越过巨大沙丘,跋涉两天,看到大片荒废的古代农田和枯树林。其中,很多树干中间空掉,是安全的藏身之处。杜笛以此为家,安然度日。

他爬上沙山顶部,向四处观望,被一幅奇妙的图画吸引住:前方,沙丘连绵不断,裸露在阳光毫无遮拦的照射中,灿烂辉煌,柔美光滑,宛如女人线条分明、浑圆美丽的胴体。两列沙丘交汇的峡谷底部,有一片黛青色芦苇地。难道和田河支流潜入地下,从这边涌出来?如果河流到达这里,很快就会使荒废的土地重新恢复生机,同时,也会把阿古柏贪婪的嗅觉吸引过来……杜笛想走到芦苇地跟前,看看到底有没有泉眼。芦苇地与枯树林仅仅隔着两座紧密相连的高大沙丘。他充满信心,翻越过去。登上沙丘,茂密的芦苇也移位到前边,似乎永远隔着两座大沙丘。难道是幻景?他不敢追逐,循着脚印返回。转身望,芦苇地又出现在原处,碧绿茂密。以后,杜笛经常在沙丘上凝望芦苇地。芦苇地似乎是沙海中游移着的一座绿色小岛,每天都变换位置。不管怎样,芦苇地两边的沙山都伸向他。支流明年夏天可能会到这里,也许,由于重重沙丘阻挡住,永远过不来。所以,探究河流未来与阿古柏的贪婪都没有意义,不如沉醉于对眼前景物的注视中。沙漠就像沉睡的女人。杜笛白天用目光、夜晚用梦境抚摸沙山和芦苇地,他想像沙漠是情人,心里充满慈爱,眼里流露柔情。沙漠啊,我的情人,你什么时候才醒来。这种声音从目光、头发、手指、耳朵、鼻子、脚底及各个细胞会聚到心中,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如同沙尘暴来临,震耳欲聋。后来,巨大的声响冲出腹腔,在沙漠上空飞翔。一天黄昏,杜笛在下山前凝望芦苇地,似乎看见沙山动了一下,他情不自禁,问:情人,你醒了吗?答:我醒了啊,想跟你回家。接着,他看见沙美人坐起来、站起来、走过来,她微笑着、袒露着、羞涩着。他们手拉手,走进树洞里。两人从孩子游戏开始,以成人游戏结束,然后进入甜甜梦乡。早晨,杜笛发觉身边没人,急忙跑上沙丘。芦苇地躺在洁净的阳光中酣睡。他深情呼唤,一遍又一遍。黄昏,沙美人终于醒了,终于来了,终于手拉手回到树洞。

杜笛没有立即进入游戏,说:情人啊,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沙美人神秘笑笑,递过一本羊皮书:我叫约特干,以后,你要想我就看看这本古书吧。杜笛说文字像坚固的城墙那样阻挡我,无法进入。沙美人说你都进入了我,怎么可能进入不了文字?杜笛打开羊皮书。文字像枯死的树林,没有绿叶,也没有树洞。他在古怪文字间裸奔。天亮了。沙美人消失。杜笛跑到山顶,芦苇地在沙丘间闪闪发光。他喊道:情人啊,虽然没能进入文字,但是,我看见枯死的胡杨树发芽了!直到天黑,沙美人也没来,他独自回树洞。三个月后,苹果树开花。又过三个月,小青苹果变成大苹果。再过三个月,大苹果变成红苹果,像燃烧的灯,照亮枯树林。杜笛迫不及待地喊:情人啊,快来采摘神圣的苹果吧!话音刚落,沙美人就慢慢站起来,她的肚子像沙丘隆起。杜笛激动地拉着她走向树洞。可是,曾经闪耀的苹果不见了。他来不及探索,因为沙美人痛苦呻吟。她生下洁白如玉的男孩,说孩子有了色蕴、受蕴、想蕴、行蕴和识蕴才能健康成长。孩子的名字就叫五蕴吧。乳汁掩埋在沙子底下,你按照羊皮书文字模样的寻找。说完,沙美人不见了。杜笛以为是梦。可是,树洞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襁褓旁边放着那卷熟悉的羊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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