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勇波也深知这点,苦恼地说是啊,人要战胜自己更难。我想啊,你还是先回去算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他的事儿,我再来想办法。她摇头说不,勇波,我是和他一起来的,我发誓必须和他一起走,否则,我也宁肯和他死在山里。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我能够理解他的愤怒,他骨子里不是一个坏人,也许被怂恿有时犯糊涂,我不能扔下他,你要帮助我。
关勇波为难地说,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也好,也许我们一起来努力,能够感化他。现在革命队伍中,也需要你这样的文化人。我建议你参加我们的土改工作队,我们在一起工作,一起来努力,你看怎么样?她痛苦地想想,迟疑说,我现在还不能这样,这样会让他更加痛苦,而且我确实对你们的革命,还没看得很清楚,你容我想想再说。
关勇波说那你先考虑考虑,我最担心的是明天,但愿他不要在那里出现。哎。
覃天恕此刻内心一片荒芜,田樱的离去似乎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兴趣。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他牵肠挂肚,那就是对冉幺姑的担忧了。他决定什么也不干,就留在小院和冉幺姑饮酒聊天。即使他情绪十分低沉,他也决心就这样耗着她,他已经耗掉了她很多,也不在乎多一天了。而这样做的全部目的,就是拖住她,不要她再次卷入是非。
她已经知道他的动机,即便讨厌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虚伪的爱-- 一种不能彻底的爱,但还是为他的这份情义感动。她给他倒酒,感叹说,来,过节,还是喝杯雄黄酒吧,也不知道还能和你喝几回了,算是饯别吧。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好久没醉了,唉,醉死算■。她继续斟酒说,是啊,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今天也陪你尽兴而饮。他苦笑说,没准哪天我们之中的谁,就也追随父辈去了,谁要还活着,可别忘记到坟前祭奠一杯啊。
她说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悲观啊?这可不像你过去的性格啊。他感叹道,半年多来,我们经历的变故也许超过了整个一生,我原来以为这个世界只会教会我们去爱,没想到我们现在学会的却是恨。而仇恨和残酷教育,可能是最容易把人变得早衰的。
她也沉重起来,说那你想过我的痛苦没有?假设那时你没有出山,我们今天是否又能逃过这样的劫运。不,我相信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就要面对所有的伤痛。你的痛苦相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并不比别人更难以承受。家父一辈子,九死一生,但是活得至情至性,我喜欢像他那样去活,快意恩仇,剑胆琴心,笑看生死。因此我也没有你这么多的无病呻吟。
他沉默,碰杯,畅饮,苦恼地说,难的就是当恩仇夹杂在一起的时候,人是很难引刀一快的。幺姑,如果仅仅是恨,事情也许又简单得多了。她冷笑说,关于爱与恨,我对此的理解,也许远比你深刻。你呀,活得简单一点吧,要走就走,要留就留,不要这么优柔寡断的,我看着难受。他说,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看吧,过了明天,也许就该上路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想要和关勇波对质,想要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否则,我难以安心。她讽刺地笑道哼哼,自己的屁股流着血,还想帮别人医痔疮,你操心得太宽了。
端午节的文沙场早晨,无数群众鲜衣怒马蜂拥直往清水江观看龙舟赛。来自各个乡村龙舟队的汉子们抬着五彩斑斓的龙舟,跟着鼓乐队载歌载舞地走着。黄世杰带着解放军龙舟队也整齐走来;各村的人流在路上会合。江边人山人海,鞭炮齐鸣,鼓乐漫天。商会在高岸上搭建的一个观景台,一群士绅和彭秀才关勇波等坐在上面。四乡的农民还在往这儿赶来,红男绿女,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