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豪假模假样说有这事?你别说了,我来查一下,哪能祸害你冉爷啊。
跛豪离席找二当家棒老二,劈头就骂他做活不干净。棒老二埋怨货只剩四担了,不如干脆把他们也黑了算了。跛豪显得大义凛然地骂他放屁,谴责说如果坏了袍哥道义,三刀六洞,天下同门与你为敌,你扛得起吗?还是退了好,省得以后吃竹枝屙篾席--多的都去了。
黄昏时分,宾主酒足饭饱,跛豪送冉氏父女出门,马上驮着要回的烟土。冉五爸似乎知恩感义地多谢跛爷给老夫薄面,叮嘱手紧了言语。彼此频频揖别而去。冉幺姑感慨,觉得这跛爷的性格还挺好玩,不像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六亲不认。
冉五爸叹气指教她,江湖中人,没有看着那么简单。说不定今天咱爷俩是逃过了一劫。冉幺姑惊异,不是很顺利吗?连吃带拿的。冉五爸说生死善恶一念间,江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还是以利相交啊。这一方做烟土的,就咱一号。他手下抢的谁的,他还不清楚?我不来,他就销了,来了,他就该明白。出去查查,那叫装麻。进来那眼神,我就看明白了。还好,他还算略存古风。江湖啊,往往眨眼之间,就是刀光血火。万幸万幸。
冉幺姑疑问,既然如此危险,我们何必来讨呢?冉五爸说他这是试探我啊。我要默认了,我就栽了,这一方谁还认我啊?那他不更加肆无忌惮了。入了道,赌的就是个胆气和豪气,你要不怕,他就该服了你。
冉幺姑若有所思,经此一事,她忽然觉得自己竟然爱上了江湖社会;快意恩仇之中,她领略到了某种豪赌人生的乐趣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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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白屋出公卿。历史上也确有许多非凡的子弟,生于草根,起于垄亩,打小就心怀异志,最后果然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关勇波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青年--你很难从他父母身上,看出他血脉遗传的痕迹。父母老实巴交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却奇怪地生出这样一个天生反骨的孩子;这种现象,也可以说是某种遗传进化的异数。
关勇波虽然肄业回家,天天也在田地里帮父母农活,满身泥污却总也难掩他身上已然具备的书卷气,更有一种清贵的气质,在他眼中隐隐闪现。而这,却是父母都没能觉察的。
这天白日,牟舵爷来催佃粮,父母说尽了好话,牟舵爷依然准备强行牵走耕牛去抵债--这等于是要了一个农家的老命。关勇波忍无可忍,说了一些狠话,和牟爷顶撞之后,反而赢得了牟爷的几分尊重,答应延缓再说。夜里,一家三口在灯下啃土豆;关父满脸愁容地说我啊,托你乡长表叔给你谋了个差,你这书也不能白念了,总得找个事情做。黄保长年纪大,要下了,你去接。好歹每年有几担谷。
关勇波自有一番打算,自然无意于保长这样的低层差事。他岂能为了几担谷,天天去人家里抓丁抢粮,那缺德啊。关父说条条蛇都咬人,天下没有好吃的饭,当土匪还要挨得起刀棒呢。关勇波坚持无论多苦,也不能去干良心有愧的事情。靠天吃饭完粮再还债,下辈子也还不清。既然到了这一步,还不如索性再往前赌一脚。关父质问你想学你那不成器的五舅,上山坐垭口打闷棍啊?
这句话却一下子点醒了关勇波,他暗自决定去找这个远房舅舅试试运气。
次日,他只身闯进鱼木寨,被放哨的小匪蒙眼带进了彭秀才的大营。彭秀才挥手让把罩子摘了,认出是那天在覃家出现过的堂二姐的儿子。戏谑道你还敢认我这个土匪舅舅,不怕连坐啊?难道你这学生也要来上山入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