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千万别和铁长城谈钱,这个人一向以两袖清风自居。”
齐胖子打憷地说:“我本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官员,不过据说铁长城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我怕把事情搞夹生了,这才进京找你想办法,你是‘跑部钱进’的专家,更是为领导服务的专家,丁哥,务必帮我跟铁关长搭上关系。”
我不屑地笑道:“一身正气的官,未必就两袖清风,两袖清风的官,也未必就一身正气。我坚信凡是喜欢权的人,没有不喜欢女人和钱的。只是铁长城更谨慎些罢了,而且比别人多了一个附庸风雅的爱好,或许是用来遮人耳目的也未可知。你还是听我的,晚上在一起吃饭时,就送一套书。”
就这样,晚上在北京花园宴请铁长城时,齐天送了一套《毛泽东评二十四史》,铁长城爱不释手,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齐胖子。后来铁长城的父亲在西州市病逝,动身到西州之前,铁长城接到素来关系很好的一位港商的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铁长城就将父亲病逝的消息说了,其实铁长城做事一向低调,之所以告诉这位港商,就因为两个人是好朋友,结果港商怏怏地挂断了电话,既没有表示安慰,也没有提出帮忙。我当然是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是海关总署走私犯罪侦查局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我立即通知了齐胖子,让他火速赶往西州,并替我也备一份心意。结果齐胖子亲赴西州,帮助铁长城处理丧事,令铁长城心存感激。与那位所谓的港商好朋友比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相去太远。从此以后,铁长城对齐胖子另眼相看,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儿们。我之所以同意驻京办的外贸公司与大圣集团合作,是因为深知齐胖子与铁长城的关系,再加上梁市长的支持,对于齐胖子来说,东州海关就成了不设防的海关。东州海关上上下下都知道铁长城与齐胖子的交情非同寻常,甚至连海关人员调整这样的大事,铁长城都要事先和齐胖子通通气,商定人员调整方案,把齐胖子能控制的关员放到重要岗位上。因此,在东州海关,齐胖子有地下组织部长的美誉。应该说,齐胖子身上有天然的“跑部钱进”的素质,如果他来当驻京办主任,怕是强过我十倍。我时常想,如果所有的基层领导都能像齐胖子那样勇于直面上访群众的疾苦,是不是驻京办就不用再做“截访维稳”工作了。“截访维稳”只是权宜之计,最终结果只能是人心向背。截住了上访的人,却截不住上访群众进京的心,当老百姓决定为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而进京上访时,说明人家已经难得不行了,施耐庵的小说《水浒》讲的是逼上梁山的故事,地方政府一旦演绎成“土地爷”,服务实体变成了利益实体,其结果只能是将老百姓逼进北京。遥遥上访路,何其艰辛,京城炙手可热的国部长连上访群众的面都不敢见,躲在办公室打电话拿驻京办主任撒气。在面对上访群众时,上下都不作为,倒霉的不仅仅是上访群众,驻京办主任也像屎壳螂滚的粪球,被支来支去。官僚们哪里知道,民生之重重于泰山!这是长期做“截访维稳”工作的驻京办主任的切身感受,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同样是官僚主义在作怪,“跑部钱进”备受诟病,“截访维稳”却备受肯定。究其原因,似乎是“截访维稳”披了一张民生的外衣。我说这些,既不是为了表白自己,更不是发牢骚,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专案组领导,在满世界看不见透明的灵魂的情况下,我的灵魂尚未变成黑色障碍物,因为我认为半透明是灵魂的最佳状态。正因为我自认为自己的灵魂是半透明的,不像某些人的灵魂是黑色的,黑的好像是从黑夜中挖下一块似的,我才有勇气将心里话都告诉你们。你们一直以为是我引诱了杨妮儿,这不是事实,事实是她勾引了我。这么说,我都有点难于启齿,但这的确是事实。坦率地说,我并不像亨伯特是个疯子,一个“生殖器官里有点烈性毒汁的泡沫,敏感的脊椎里老是闪耀着一股特别好色的火焰”的家伙,我只是一个有着十足定力的为领导安排过小姐的驻京办主任,什么漂亮的女人我没见过,连女明星我都不屑一顾,何况普通的漂亮女人!我深知自己的身份,我是领导的服务员,只要领导舒服满意,就是对我最大的鞭策。然而,杨妮儿不是女人,她是仙女下凡,她下凡的目的,不是像贝雅特丽齐引导但丁去天堂,恰恰相反,她就是要通过与我销魂夺魂,引我去地狱。她看似透明的,其实是假透明,我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她,幸亏我是半透明的,不然她不会义无反顾地与我发生关系,千万不要把我们这种关系看成是贪官与情妇之间的私通苟合,完全不是,正如亨伯特所言:“我的最最模糊、引起遗精的美梦也比最富有阳刚之气的天才作家或最有才华的阳痿作家所设想出的私通苟合之事要灿烂夺目一千倍。”即使我此时被“双规”了,仍然认为,我们的关系是圣洁的。最起码要比梁宇宙与那顶顶之间的关系圣洁,更比齐胖子与张晶晶之间的关系不知圣洁多少倍。我再次重申一次,我与杨妮儿虽然有恩怨,但绝不是贪官与情妇之间的关系,更不是大款与二奶之间的关系。在对待女人问题上,我其实一直是个守法的胆小鬼,我不想对不起远在澳洲的老婆孩子,以至于我的雄性荷尔蒙膨胀时,尽管看见白丽莎那充满诱惑的屁股,燃起过无数次烈火般的淫欲,但我自己想办法把火泄掉,也不能触碰底线,然而,一个正常的男人可以忍受漂亮女人的诱惑,却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漂亮天使的诱惑,因此,你们可以认为我掉进了桃色陷阱,但我坚持认为,这是一次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对美的追求。你们可能认为我顽固,这不是顽固,我只是想把我得出的一些结论襟怀坦白地告诉你们。我只是想把真话说出来,并不想按你们认为的那种真话或者希望我说的那种话违背真相,我的真话就是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像我一样遭到天使的勾引,其结果不一定比我好多少,我只是掉进了桃色陷阱,你们或许会掉进深渊。这不是我狂妄,而是因为我天天在驻京办这个大染缸浸淫了多年,抵抗力自然比你们强得多,这就像一个人打了疫苗就有了抗体一样,别看你们天天“双规”贪官,贪官看多了也会令人麻木的,何况“双规”贪官只是你们的工作,就和我“跑部钱进”一样,都是工作,因此,你们不一定有我身上免疫力强。要知道,我是在看不见的战线工作,你们是在看得见的战线工作,你们只是站在了铁扇公主的面前,而我像孙猴子一样钻到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不谦虚地说我和你们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生活在一个被各种幽灵包围着的世界,你们周围只有人,这就是我和你们之间在环境上的根本区别。你们为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一个人的周围满是幽灵,突然出现一个天使,谁能受得了?这样说,并不是想为我自己开脱罪责,我承认我犯了罪,但是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同情我,尽管我通过你们的表情看不出你们有任何同情的思想活动,我不敢奢望你们为我枉法,但是我希望你们看了这份自白后,能够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为我说话。我渴望自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自由。不瞒你们说,自从被“双规”以后,我每天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呆的时间最长的就是窗前。你们大概从未站在窗前认真观察过自由自在的行人,在“双规”之前,我也从未这么观察过,尽管我的办公室是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看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可以俯看远处绿油油的草坪,一块街心花园精美的就像盆景,但我从未仔细观察过,就更谈不上欣赏了。然而,当一个人失去自由时,他站在窗前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你们看窗外,天空多么蓝啊,燕子自由自在地飞翔,高悬的云朵让我非常想念远在澳洲的前妻和女儿,多么美好的天伦之乐啊,这一切却被我亲手毁掉了。我暂时不想回忆和前妻离婚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实在太痛苦了,人生真是自作自受。前几天专案组领导问我,梁宇宙和那顶顶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一直保持沉默。我之所以不愿意回答,是因为我一直坚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信条。不过,我实在害怕你们将我与杨妮儿之间的关系,和梁宇宙与那顶顶之间的关系相混淆,因此才决定将他们之间的故事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