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确确实实没想到他来清水,这些人会有这么多的想法。
不管怎么想,陆平担任清水县委副书记已经是铁的事实,谁也更改不了。那么有这样想法的人,同样抱有另一种想法,那就是走到哪儿算哪儿。
虽然张伯年不怎么乐意,但在表面上,他对陆平的到来还要表示出一副极大的热情,并且亲自安排让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刘红雄陪着陆平,到县委一些部门走一走。他原来准备由他亲自去陪同,但县里有一个会议的开幕式他得去参加,因此他就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了刘红雄,也算是对刘红雄的信任。
早上刚刚上班,刘红雄陪着陆平先来到县委组织部,由于事先没有打招呼,组织部就显得有些慌乱,而且刘生源还不在。
陆平随便了解了组织部的一些情况,刘生源才汗涔涔地从门外进来,朝陆平堆起一脸的微笑,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
陆平说没什么。
刘生源可不这样认为。陆平是分管组织的县委副书记,在清水的人事问题上,他和陆平要始终保持一致;因此刘生源觉得新书记登门拜访,他却还没到单位,会让他在新任领导跟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陆平要离开组织部时,他还埋怨刘红雄,为啥来时不给他打个电话。
刘红雄说,我不知道陆书记要来组织部。
刘生源不好再说什么。关键是陆平在场,他觉得刘红雄这小子故意叫他难堪。因此陆平离开组织部的时候,他只跟陆平握了握手,对刘红雄却有一种仇恨似的看也不想看一眼。
不知陆平觉察到这些没有,组织部其他人却看得非常清楚,都知道刘生源和刘红雄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平时就驴踢狗咬,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在一些场合指桑骂槐,关系紧张。
可是刘生源有些害怕刘红雄,虽然他只是县委办公室的一名副主任,职务没自己的高,可诡计多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经常明目张胆地在领导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而且这些话容易让领导记住。刘生源觉得刘红雄这是有意日弄他,眼看快要换届,他已经五十大几的人了,组织上不会让他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能不能让他在县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上再呆几年都很难说。可他仍然抱着这样的希望。现在陆平对他来说相当重要,县里别的领导对他还算不错,但也有一些反对他的,清水就是这样子,相互残杀,好多事情不能用正常的推理来演绎,一些小人就像小鬼一样在身边绕着,说不准哪天小鬼就要你的命。
唉,想这么多干什么呢?自己给自己寻烦恼。
陆平和刘红雄离开组织部去了县妇联,然后又去了县委宣传部,就快到中午下班的时间了。本来陆平想去公安局,副局长李长胜是他在清水唯一的熟人,也是朋友,但是来不及了,公安局不在县委大院,要去公安局还得坐车,因此他就没去。
陆平走了几个单位正要往他的办公室去,张伯年开完会回来看见了他,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
张伯年的办公室跟陆平的基本一样,靠门前放着一对单人沙发,一张办公桌靠着窗户摆放着,然后就是一对文件柜;文件柜在张伯年的办公室里还起着屏风的作用,里边支一张床,是临时休息用的,一般人不易发现,因为在文件柜之间有块帘子,像幕布一样,随时可以拉开或合上。这样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办公室,恐怕跟清水县的经济状况有关。
陆平看到这一切,内心感到有些震颤。看来那种再穷的县也不会穷领导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穷县领导也穷。
现实往往要比想象残酷一些,陆平再不敢想这些事情了。张伯年把他叫到办公室,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跟他商量,只是想单独跟他交流一下思想。因他刚来清水,充当着很重要的角色,在很多问题上,他俩要一致配合,特别是人事方面不能有太大分歧。眼看到了换届选举阶段,往往在这时候,容易产生矛盾和分歧,更何况张伯年和李志远的关系有些紧张,都有一套自己的人马,相互之间都想控制一下对方,这些事情他早就听说了。他很想从中协调一下他俩之间的关系,但这话现在不能说,他得在适当时候再说。
正因如此,陆平到了张伯年办公室就显得有些惊慌,害怕李志远在县委有耳目,说他和张伯年关系密切,还没展开工作,就跟李志远产生矛盾。
陆平不能不考虑这些问题。
可陆平也无法拒绝接触张伯年。
好在张伯年今天把他叫到办公室,并没谈论清水关键性的问题,也没有什么事情非得今天商量,只是一种礼节,考虑到两人相处的日子会很长,说商量事情也是借口,完全是两人之间的私人交谈。
陆平就坦然一些,也不会担心有好事者向李志远打什么小报告,而且他和张伯年交谈时,他明确地跟张伯年讲,他要专门抽时间拜访李志远。
这是应该的。张伯年非常大度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中午饭是陆平和张伯年一块去县委小灶上吃的。张伯年没有回家,只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他不回去了,关键是想陪陆平。
陆平的家在辽河,没往清水搬,也没有在县委要房子,住在办公室。他觉得挺好。县里在县政府后院修了政府小院,挺不错的,一共两层,供不是清水籍的县上主要领导居住,现在只住着张伯年和李志远。清水籍的县级领导都在别的地方修了自己的房子,单家独院,大门高墙,远离城市,空气新鲜,挺舒适的。
但陆平将要来清水之前,县里也给他在政府小院准备了房子,征求他意见时,他明确表示不要。他没考虑把家搬到清水,一个人不会生火做饭,住在政府小院还有些孤单。县委尊重了他的意见。
陆平很感激张伯年对他的关心,不然他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人地两生,孤独得像没娘的孩子一样,而这种感觉下班以后显得更加强烈。县委大院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关键是他在清水再不认识人,只好吃罢饭,一个人在无语的清水县委大院里漫不经心地走动。
此时,如血的残阳正像一位疲惫的老人,缓缓从他的头顶上划过。
清水的风很硬,像刀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