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活(12)

这个时候,猴精也看到了她,猴精的欣喜、惊讶、期待一起写在了他的脸上,她看到猴精向她迎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霎那,委屈、气恼、难过一齐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连哭带打就差咬他一口了:“你混蛋,出来了怎么不说?害得我天天到公安局门口忍饥挨饿的等你,你什么意思么……”

两个人撕扯着,不知道怎么着就抱到了一起。净肉一向就是一个没眼色的家伙,人家两个人拥抱着又哭又笑,他不赶紧躲开,却凑过去扯开了人家两个,对着叶青兰追问:“你是蓝纱巾吧?你就是蓝纱巾。”

叶青兰撒开猴精,双眼怒视着净肉:“你才是蓝纱巾,你们全家都是蓝纱巾,没皮没脸,白吃人家的不给钱。”

净肉懵了,他实在搞不懂“你们全家都是蓝纱巾”是什么意思,却搞懂了“白吃人家的不给钱”属于“没皮没脸”,尤其是看懂了女孩子眼睛里射出的刀刃,那刀刃用怒火和轻蔑铸造而成,锋利无比,把他的脸皮刮得热辣辣地痛。净肉掏出钱,数了六块,想了想还有一瓶啤酒,又加了两块钱塞给猴精,狼狈不堪地跑了。

猴精连忙把钱塞进口袋,在后面假模假式地追着净肉喊:“算了吧,不就几块钱么,明天再来啊。”

叶青兰问他:“蓝纱巾是个人吧?男的女的?怎么你的同事见了我都要问?”

猴精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把刚刚考好的以把肉串塞给她:“吃吧,饿坏了吧?”

叶青兰确实饿坏了,顾不上那个关于蓝纱巾的问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她能预见到蓝纱巾将会是她一生的隐痛,喷鼻香的烤肉串她可能一口也咽不下去。

5、三七开

婚期马上就要到了,三七开结婚筹备工作进入了冲刺阶段。准备结婚的过程,就是两个字:遭罪,没钱,干什么都要算计的婚事就更加遭罪,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灾难。姜鲁敏她爸爸在市政府家属宿舍有一间独居室的房子,那是文化大革命中她们家被从干部大院赶出来之后的蛰居之处。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他爸爸官复原职了,又搬回了市委干部大院,分到了一套连几间都难以弄清楚的大房子。用来度过文革灾难的那套小房子,姜鲁敏他爸爸没有交,也没人敢往回要,就做了三七开他们的新房。仅仅这一点,三七开就比别的同龄人幸福多了,百分之八十的同龄人到了结婚的时候没房子,就像找不着交配地场的猴子急得嗷嗷叫,能像净肉那样有一间单身宿舍就非常不易了,那属于国企正式职工才能享受的待遇。

按照三七开的条件,本来也可以在市政府机关的单身宿舍要一间宿舍当婚房,三七开本来打算这么办,他并不愿意住老丈人的房子,那有点像倒插门,也让人说闲话。可是姜鲁敏死活不干,说是如果让她在那种这间房里放屁邻居就能闻到臭味、过道里两个人相遇得腚挤腚胸擦胸才能错过的集体宿舍,她宁可不结婚。三七开只好屈就了老岳父的那套文革遗产。

光有房子还不成,这个时候兴起了三转一响一咔嚓,三转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零部件都是转的。一响就是半导体收音机。一咔嚓就是照相机,按快门的响动。三七开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娶了人家副市长的千金,即便姜鲁敏没有要求,他也得好赖置办齐整才对得起人家,也对得起自己。他绞尽脑汁,四处张罗,东拼西凑好容易凑够了钱,拣最便宜的三转一响一咔嚓置办了一套。光有三转一响一咔嚓还不行,还要二十八条腿,就是结婚的时候必须有写字台、沙发床、沙发、大立柜等等一应家具,要凑够二十八条腿才算圆满的婚姻。要家具就得打,不能买,想买也没地方买去,有地方卖也没钱买不起。为了这二十八条腿三七开愁得头发一缕一缕往下掉,三七开的头型都快维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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