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活(17)

有钱人一本正经地开始给他介绍这几个女孩子的来路,有媒体的采编,有外企的白领,还有没蒸熟的硕士,甚至还有一个站街的交警。他不能不佩服有钱人,居然能够把这些根本不搭界的各路美女搜罗到一起,组织一个杂牌军、草台班子样的小聚会。

“帅哥喝什么?”人高马大的大骨架女生问他,他随口回答:“雀巢速溶。”

有钱人马上插播:“什么雀巢速溶,就认得雀巢速溶,便宜是不是?今天晚上换换口味,”对那位大骨架女生吩咐:“给他要蓝山炭烤,加糖的。”

内心里,他对这种杂乱哄哄的聚会不太感兴趣,一帮生人却又不能不跟她们应酬对话,中间还夹着有钱人这个油腔滑调的哥们,这种夹生饭式的场合,让他觉得别扭、无措。不像在酒吧,不认识可以不跟任何人搭话,默默地坐在一旁扮演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一个所谓的美女扒在有钱人耳朵边上窃窃私语,眼神却不时瞟向他,有钱人也坏坏地笑着不时瞅他一眼。他知道他们在议论他,也能断定他们不会在这种场合说他坏话,可是心里仍然觉得不太痛快,被人当着面评论,却又不知道他们的评论内容,实在是不舒服的一件事情。进来以后,除了打招呼,他几乎没有说话,坐在那儿四处打量着这家咖啡店,有些好奇,也有些诧异,这么好的地方,自己过去怎么会不知道。

咖啡店面朝月仔湖,鹭门人把新月称为月仔,这片湖原来是深入陆地的海湾,形状就如一弯月仔,烙刻在这座城市的胸膛上,这座城市过去着名一景叫做月仔渔火,指的就是这里。那时候,每到夜晚,出海的渔船纷纷驶回这片港湾歇息,港湾里樯桅如林,渔火点点,倒影憧憧,让人感觉天上人间般的奇幻。文革中,战天斗地,人定胜天,为了扩展城市的陆地规模,当时的决策者筑堤建坝,将海湾拦腰截断,使这一大片月仔湖成了死水,湖水像一具庞大的腐败的死尸,朝这座城市散发出刺鼻的臭气,害得后来者不得不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整修清理,重新在堤坝上开凿通道搞活这潭死水。如今,湖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颜色,虽然再也没了月仔渔火的胜景,却也是碧波荡漾,每到夜晚,湖面映照着沿岸的灯火,映照着天上的星月,晶莹剔透,光华璀璨,景色至静至美。面前的美景,让他有些忘情,他呆呆地看着湖面,色彩斑斓的湖面让他觉得好像湖中还有另外一座城市,比现实的城市更加朦胧、神秘、清幽。

“帅哥,你想什么呢?来了就没见你说话,扮酷也不是这么个扮法。”大骨架美女朝他嚷嚷,显然,她对他很有兴趣。

他却被露台角落里的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一个侧影,在湖面反射过来的灯光刻镂下,线条清晰,反差恰到好处,挺棱的鼻梁、微微翘起犹如菱角的嘴唇,甚至眼睑上面由睫毛勾画出的暗影都历历可辨。她是一个人,面前跟她一样落寞的是一杯孤零零的咖啡。那个女孩很敏感,察觉到了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扭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冷冷地转过头去。

他的神经绷紧了,他无暇旁骛,身边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他从背兜里掏出速写簿,掏出铅笔,开始描摹那个显得孤傲、冷漠却又美艳惊人的少女。有钱人召集来的美女们被他的举动惊住了,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凑到他身旁观看他作画,他却旁若无人,全部身心都浸入到了那个女孩和手中的画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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