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服到了岭兜乡,成了基层领导。乡里事情很杂,在那种地方,科技不科技没有太大区别,刘克服什么都得干,别管有多少科技含量。岭兜乡是个穷地方,外来干部待不住,干几天就不安心,刘克服不一样,他很努力,小小副乡长做得津津有味,因为于他而言机会来之不易,特别值得珍惜。
乡干部们除了自己分管的一块工作,都需要挂点包村,刘克服到岭兜后,挂钩了一个很特殊的村子,为该乡有名的移民村,这个村让刘克服很有感觉。头一次上山去移民村时,看到陡峭山坡上高高低低几排旧房子,烂土路、臭水沟,满山乱石,树都不长,到处破败之状,刘克服即感叹,说真不是好地方。领路前去的村干部告诉他,移民村水硬,刮肠子,不能多喝,中午饭也不好弄。那人建议别待太久,看一看赶紧走,到山下村里再吃饭。刘克服说那不好,还是多待会儿。因此在那里吃了一顿午饭。
移民村黄姓为多,村民小组长叫黄大目,是个中年人,当过兵。乡里领导来了,别的人可以掉头走开,小组长不管不行。尽管看上去不太情愿,那天中午黄大目还是安排刘克服等人到自己家吃饭。刘克服交代不必另外张罗,大家一起吃就成,于是人家做了一锅芥菜咸饭。主人用一个旧搪瓷盆为刘克服装饭,饭盆这里破那里缺,比叫花子讨钱的家伙还不如。刘克服端盆握筷,头一口就哽住了:很咸,米硬,还有沙子。
他把那盆饭硬吃下去。黄大目看着他笑,问刘乡长还来不来?刘克服说还来。于是又盛了半盆。
黄大目说刘乡长是领导,贵人,有种啊。
那时候刘克服自嘲,说他也算“贵人”?他这种“贵人”只跟移民村般配。
在岭兜乡,移民村是最让乡干部头痛的一个地方。这个村有五十余户人家,近二百村民,不是行政村,是一个自然村,也称村民小组,移民村是通俗说法,在行政区划图上它有一个正式名称叫“幸福村”,这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从名字可知渊源,移民村不是土生土长于当地,是从外头移过来“幸福”的。该村村民原籍在数百公里外的邻近地区,三十多年前,他们老家修建一座中型水库,迁移两个乡镇数万居民,其中几十户人家被安排到岭兜。那时候强调移民做贡献,搬迁安置费很少,岭兜这边属山区,经济欠发展,难以给移民提供较好生活条件,只能给他们一个“幸福”美名,安置于山间一个集体耕山队旧址,把该耕山队的产业、设施划归移民村,包括数片山坡地,若干梯田和茶园,一排猪圈,还有三排营房式石砌平房。移民到来之后几乎是白手起家,生活非常艰难,与他们在老家的日子天差地别,难免满腹怨言。数十年里,移民村村民以刁蛮、好斗、难缠、不听话著称,让县乡村很费心。
要刘克服挂钩移民村是岭兜乡旧规,让新手多锻炼。初到时,移民村有人发现刘克服是左撇子,居然还注意到他的右胳膊小有毛病,举不高,乡下人谓之为“瘸手”。刘克服的胳膊毛病是幼年因伤所致,并无大碍,尤其是绝不影响工作,人家居然有看法,认为乡里看不起移民村,连个正手好胳膊的也不派来。言辞中对刘克服颇不敬,积怨之情可见。
有一次刘克服领县、乡水利部门几个干部到移民村检查农田排灌渠,恰遇大雨走不了,在村里暂避。午后雨稍息,一行人准备离开,恰村里人大呼小叫,说有放学的小孩溺水了。刘克服心知不好,带那几个人跑到村头,那里有一条小溪,溪流上有一座过水坝,坝下积水成潭。平日里过水坝上只一层浅水,水潭也只有半米多深,潭水平静。眼下不一样,小溪洪流滚滚,水流在过水坝和水潭里盘旋打转。出事的两个小孩都是二年级学生,年龄小,不懂事,几个大孩子冒险涉水过坝,他们在后边跟,脚步没走稳,摔倒了,被冲下水潭就没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