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不单行(4)

李卫国从哨兵身旁经过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金属磕碰声,他知道,尽管自己看不清哨兵是谁,但他们都会无一例外地敬持枪礼。

李卫国缓缓走上山顶,居高临下,睥睨一切。

低沉的熄灯号响过,狂欢后的北兵营倏地静了下来。山下的古都仍旧是灯火的海洋,万户千家正沉浸在节日的温暖里。

初冬的山风干冷干冷,四周静得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在这个被温暖遗忘的角落,李卫国就这样直怔怔地站着,看着月亮一点一点地隐没在云间。

一道流星划过夜空,他心中怦然一动,仿佛自己就是那颗流星,耀眼的光芒很快就要熄灭,熄灭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里。

李卫国的烟瘾又犯了,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冒纪律之大不韪,在弹药库区里点着了一支烟,皱着眉头吸了起来。

烟火忽明忽暗,他的脸庞随之若隐若现,冷峻的眸子里浓缩了风霜雨雪的印迹。他的脸绝没有三十几岁的年纪应有的鲜嫩和光洁,而是像岩石般粗糙和坚硬。由于常皱眉头的缘故,额头的一根纵向肌腱已断,每逢他进入深思状态或要发怒时,人们会看到他的额头纹出现一个清晰的“王”字,很多干部曾据此断言李卫国会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实际则不然,李卫国的仕途始终危机四伏,坎坷异常。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幼年丧母,中年失妻,事业受挫,知音难觅,有苦不知道对谁说,一种身居人海的孤独寂寞感油然而生。委屈、寂寞、孤独、痛苦,从四面八方蹿过来,包围着李卫国,让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烟盒空空如也,李卫国才如梦初醒。

去他娘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吧!老子在战场上几进几出,死过几回的人了,还怕啥?

答案在头脑里清晰后,李卫国顿觉浑身轻松,他伸了伸腰,下山的脚步也变得轻快,嘴里还哼着小曲,和上山时判若两人。

在他宿舍的门口,有一个矮壮的少校军官正焦急地四下观望着,李卫国的身影刚一出现,少校就大声嚷嚷起来:“你可回来了,我从上午找到现在,就差贴寻人启事,你这是上哪去了?”

“郭铁,你吵吵什么?我哪也没去,在屋子里关了一天,刚才出去散会儿步。”

“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呀?”

“我把电话线拔了。”

说话的工夫,李卫国已来到房前,他摸出钥匙打开门,郭铁脚跟脚进了屋子。

别看郭铁职务不高,但他在南线战争中和李卫国有生死之交,所以私下里只把李卫国当大哥,什么样的话都敢说。

郭铁一进门就连珠炮似的发问:“你还拿我当兄弟不?这么大的事为啥不告诉我?事先咋不透露一点消息呢?”

李卫国把大手一摊,反问:“你问我?我问谁去?”

郭铁怔住,“怎么?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

李卫国报以沉默,算是回答。

郭铁眼珠转了几圈,等他把事情想明白了,抓起帽子猛往茶几上一摔,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来。

他两手?着腰,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横飞,“操!又是陈四眼干的好事。他的弯弯肠子就是多,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他这不是明摆着整人吗!说白了就是因为你打断过他的鼻梁骨,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上周给你处分不算,还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你说吧,咱们现在怎么办?是到军区告他公报私仇?还是到招待所找他算账?奶奶的,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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