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断一(2)

很快流言蜚语就满天飞了。不仅传言警方从廖天北办公室搜出了五十万美金,而且搜出许多艳照,还有传闻说上面已经成立了专案组,正在秘密调查廖天北,总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仅一些机关干部私下里别有用心地散布谣言,老百姓更是编造得绘声绘色,以至于我打出租车时,一上车,出租车司机就像讲评书似的向我胡言乱语。不久,罗立山私下里找廖天北谈话,地点就在市委后花园,说也奇怪,那些传闻当中的“艳照”,也就是廖天北与许莉莉的合影,竟然奇迹般地落到了罗立山的手里,罗立山将这些照片还给廖天北时,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好像得了轻微的面瘫似的,他先清了清嗓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从喉咙里钻出来似的,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但又如鲠在喉,难以开口,他思忖再三,才用调侃的口气说:“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知道你是不喜欢做英雄的,你只喜欢做自己,难道一心想做自己的人也过不了美人关吗?”铜盆大的太阳在瓦灰色的天空中放出苍白的光,空气中飘浮着一种紧张的寂静,仿佛有一条无形的警戒线横亘在廖天北和罗立山之间,宛如拉紧的橡皮筋一样不停地振荡,廖天北的舌头上有一种苍白的感觉,他舔了舔干巴的嘴唇,阴沉着脸说:“老罗,你难道不清楚吗?有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不住了,别人想安宁一会儿,他都如坐针毡,这种人天生就唯恐天下不乱,片刻不搞阴谋诡计,屎就拉不下来。老罗,你知道我办公室被盗丢了什么吗?”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罗立山突然感到脑海中漆黑一片,他皱着眉头,露出门牙,一脸疑惑的神情,以讶异的口吻问:“天北,这件事陆羡林专门向我汇报过,不是什么都没丢吗?”刚刚浇过水的草坪亮晶晶的,就像被露水打湿了一般,廖天北正背着手向前踱着,踩踏着湿漉漉的青草,突然停住脚步,冷哼道:“你给我的这些照片就是被贼偷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你手上。”罗立山眼神中闪烁着疲惫诡异的幽光,仿佛眼前站立的不是廖天北,而是一堆废墟,笑容宛如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一脸诧异地说:“这些照片何止在我手上,省委常委人手一套,影响非常不好,不然我苦口婆心地劝你干啥!”廖天北乖戾地瞥了罗立山一眼,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坟墓挡住了去路,他愤愤地说:“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的办公室被盗是一场阴谋。”内心似乎正挣扎纠结着战战兢兢的痛苦。罗立山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跳水运动员刚刚浮出水面似的,但又好像是只浮出了躯壳,却将灵魂丢在了水里,晃着光秃秃的大脑袋,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你想做自己的代价啊!你明明说你的办公室什么也没丢,现在你告诉我丢了这套照片,你为什么要隐瞒你丢了这套照片?还不是你心里有鬼吗?你和这个许莉莉到底是什么关系?天北呀,听人劝吃饱饭,我劝你收敛一点,别一天到晚像个坦克车似的横冲直撞,别忘了,官场上到处都隐藏着反坦克导弹,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保不准哪天你就会中弹,这样的教训还少吗?”廖天北的神情就像是正走着前面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他躯壳内的一个我仰面朝天,唉声叹气,另一个我蹙着眉头,沮丧地往下看,满脸无奈,两个我囚禁在一个躯壳内,宛如肉体是一座古老的监狱,用渴望得到同情的语气说:“我们是老搭档了,你知道我女儿女婿都在澳洲,两个孩子孝顺,把我老伴也接过去了,老罗,你知道我一个人晚上回到家里有多孤独吗?”罗立山挺着大肚子,迈着小细腿,背着手,走着八字步,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暗藏杀机,他一改平和的神情,眼睛凌厉地瞥了廖天北一眼,不留情面地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裸官’,你还说反映问题的人在搞阴谋,你一家子都出国了,就留下你一个,是不是家里的财产也都转移出去了?你让组织上怎么相信你!”一阵微风吹过,廖天北感到心头被刀锋扫了一下,不禁暗自一惊,用谴责的眼神看着罗立山,情绪激动地说:“老罗,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怎么叫一家子出国了?我老伴又没移民,不过是想女儿,时不时地过去住些日子,怎么还跟转移财产扯上了,你若是怀疑我,你可以建议组织上调查我,用不着在我面前念三七!”罗立山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龇着大板牙,脸上挂着圆熟的微笑,语气亲切地说:“天北啊,我可是一片好心提醒你,你可别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廖天北并不领情,而是阴沉着脸,仿佛自己的肉体正在火上炙烤似的,眼神里闪耀着火光,火气十足地说:“我会好自为之的!”说完大步走向自己的奥迪轿车,一头钻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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