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三(10)

告别了小龟岛,告别了大龟岛,告别了唐政委,我们开着沙漠风暴在高速公路上往东州疾驰,无意间我在车载储物箱内发现了一本《论语》,我问马杰:“怎么想起读《论语》了?”马杰嬉笑道:“这年头也不知该信点啥,这不是国学热吗,我也凑凑热闹。”我随便翻开书,映入眼帘的刚好是一句:“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太清宫对面残存的古城墙及角楼修复工程比西塔及延寿寺复建工程提前一天竣工,关墙配角楼一座,角楼上竖石碑,石碑上雕刻乾隆皇帝的御制诗,共三千三百字,内容是追忆先祖业绩,歌颂忠孝一体。竣工典礼仪式由王伯寿主持,参加仪式的除了东州市副市级以上领导,还有太清宫的静虚道长。老道在发言中说了四句诗:“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驾车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我知道诗中的圣人是指老子,然而不知为什么我耳畔却回荡着庄子的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立于角楼上遥望太清宫,还真看见一位白发老翁,红颜大耳,领着小孙子,向角楼上张望着看热闹。

更为隆重的是第二天上午举行的西塔复建工程塔刹金顶封顶及延寿寺竣工开光法会,省市领导、高僧大德、名人信士会聚延寿寺,场面庄严、隆重、祥和,梵音阵阵,瑞气腾腾,开光法会由龙泉寺住持智真大师主持,一百零八位主法大和尚参加,真可谓福慧缘满,佛光普照。只见封顶后的西塔,祥云缭绕,气势恢宏。由基座、塔身、相轮三部分构成。基座为方形束腰须弥座,有上下框,在四角和每面中间立有两根石柱,每面有三个壶门,中间壶门置砖雕宝盆和火焰,左右壶门都有高大凸起的砖雕雄狮。基座上框之上又起三层砌圆坛座,上面是宝瓶式塔身。塔身的南面辟有佛龛,内供神牌。佛龛周围嵌流丽的云珠。塔身之上为十三层相轮,再上为塔刹,由铜铸宝盖、日、月、宝珠组成。宝盖之下悬风铎。金顶塔刹封顶后,罗立山感慨地说:“天北,这可真是佛光普照啊!”廖天北也深情地说:“老罗,这就叫开智慧花,结智慧果,这回东西南北四塔都齐了,我相信佛祖一定能保佑东州百姓福慧缘满啊!”我听了罗立山和廖天北的对话,内心非常惆怅,因为这是一个寻找信仰的年代,我不知道儒佛道中究竟还有多少值得我们可以当做信仰的东西,反正我的信仰不在儒佛道中,那么它在哪里呢?突然发现这么重要的场面,记者群中居然没有贝妮的身影,我纳闷地拨通她的手机,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天主教堂,我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信天主教了?”她低声说:“不是信,是正在参加一个朋友的教堂婚礼。”她话音刚落,我就从她的手机中听到了唱诗班悠扬的歌声……

应该说商政的迷茫,就是我的迷茫,在这里与其说我猜测的是商政的命运,倒不如说是在书写我自己的迷茫,我一向认为一切写作都难免有自己的影子,尽管我满脑子都是商政的故事,但是倾注在故事中的心灵感悟却是我的,就好像商政不过是我的躯壳,我似乎是商政的灵魂。当然这也许是一种错觉,因为我一直认为我是商政的躯壳,商政是我的灵魂。别看我们之间并不认识,但是我们之间互为影子,抑或是两个躯壳,共用一个灵魂。我一向认为,我和商政只是相貌上互不认识,即使各有各的灵魂,我们的灵魂一定是认识的,说不定还是双胞胎。其实灵魂就是自我,自我是无限维的。当然我也是刚刚认识到这一点,因为我发现自我可以无限叠加,我知道很多哲学家玩过关于自我的叠加游戏,不过我对小说比对游戏更感兴趣。正因为如此,我还是喜欢用一个自我去认识另一个自我,我从小就幻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这或许是一种寓言,但是我一直挣扎在这个寓言中不能自拔,我渴望着和另一个自我在信仰中相会,然而信仰也成了一种寓言。我发现有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分明就是商政,却越看越像我自己。或许我和商政互为他者,果然如此,商政想成为的人也一定是我,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因为我做梦都想成为商政,哪怕成为他的脚印,为此我苦苦模仿他、研究他,企图了解他的一切,进而掌握他的一切,却反过来觉得了解他越深,越被他了解,越觉得掌握了他,就越是被他所掌握,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我知道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被虚构了,我自信地认为被虚构的一定是商政,然而在这种虚构中,我却觉得商政越来越真实,而我却越来越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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