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溜达到石井巷口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个黑黢黢的动物蹲在巷道口,她刚刚走近,那个动物突然发出嗷嗷的吼声,咪咪被惊着了,本能地朝后一跳,她以为是流浪狗突然抓狂,躲到电线杆后面注目一看,才弄明白那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一个蹲在那里呕吐的人。那个人呕吐得很痛苦,好像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啤酒和饭菜发酵过后的馊臭让咪咪明白过来,这家伙喝多了。咪咪本能地想绕过去,她不愿意招惹这种醉鬼,男人喝醉了,比猪都臭,比鬼都凶,这是从小她阿嬷就经常在她耳朵边唠叨的一句话。
咪咪已经越过了那个呕吐的男人,不知道哪根神经受到了暗示,忍不住又回过身来再次打量了一下那个蹲在地上弯腰弓背的男人。鹭门市的路灯很亮,这个男人虽然蹲着而且是背影,咪咪仍然看出这个男人她认识。这里说的认识,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那种认识,而是经常能够在这条街道上遇见他,准确地说应该是认得、见过。阿彩那样的站街女对这条街上经常过往的男人都有评价,而且会当做谈资告诉咪咪,例如哪个是好色之徒,可以成为顾客。哪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们,不管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都没有从他身上赚钱的可能。哪个客人出手大方,可以发展成为长期稳定的客源,哪个家伙小气得要命,占了便宜总想赖账,跟他交易一定要一手钱一手货,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人民币不脱裤子等等。
咪咪虽然不是站街女,可是站街女跟她在同一条街上谋生,她由此从阿彩那些人嘴里得知,钱亮亮属于没有可能从他身上赚钱的那一类。对于这种男人,站街女们会骂他假正经、真太监、阳痿分子等等。可是咪咪内心里却对这种男人挺佩服,俗话说没有不吃腥的猫,如果所有猫都吃腥,那么遇见一个不吃腥的猫,肯定就是特殊的猫,特殊的猫一般情况下都比普通的猫值钱。钱亮亮就应该算特殊的、值钱的猫。咪咪脑子缺弦,让她对特殊的东西总有一股本能的好奇心、敬畏感。所以,当她看到钱亮亮这么晚了还蹲在大街上呕吐,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关怀了一下:“大哥,你怎么了?不要紧吧?用不用我帮你?”
钱亮亮跟熊包喝得高兴,一连灌了四瓶啤酒,这个成绩是他当接待处处长的时候都没有突破的。当时只觉得头有点晕,情绪有点亢奋,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分手的时候好心的李莎莎要熊包送送他,钱亮亮坚决拒绝了,同样喝酒,同样喝了那么多酒,人家好好的反过来要送他,那他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熊包了?况且,他也真觉得自己没怎么样,心里还暗暗感叹自己居然这么能喝,不知道是过去喝酒的潜能没有发挥出来,还是鹭门这个地方特别适于喝酒,自己到了这边以后不知不觉酒量见长了。熊包看到他态度坚决,而且除了话多一些,没有别的异常,他自己心里也急着兑现诺言给李莎莎租带空调的旅馆,就没有坚持送钱亮亮回家。
钱亮亮自己朝住处走,没想到走了一阵,胃里的酒菜被翻腾起来,再加上夜晚登陆的海风劲吹一阵,脑袋忽忽悠悠就像晕船,胃里也一阵阵泛恶心,酒菜的发酵物似乎在胃里待腻了,千方百计要出来透透气,等到钱亮亮感觉不妙的时候,胃部的高压把他的嘴变成了喷泉出口,遗憾的是,他那个喷口喷不出泉水,喷出来的都是恶臭的浆水状污秽。钱亮亮连忙蹲下,以免喷出来的东西射程太远,造成更大范围的污染。一旦蹲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钞票换来的酒菜这会儿全都变成了废物摊在大街上,不但胃里的酒菜全部还给了大地,好像连胃本身也在那个位置待腻了,蠕动着拼命朝外面爬,搅得钱亮亮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满脸鼻涕眼泪的钱亮亮让咪咪非常同情,一个大人深更半夜在大街上痛哭流涕,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痛苦难解之事。咪咪是一个善良热心的女人,她把钱亮亮因为呕吐造成的鼻涕眼泪当成了悲情宣泄,她轻轻拍打着钱亮亮的后背,还掏出兜里随身携带的手纸给钱亮亮擦拭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和胃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