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丛正在往脚上套邢小美的那双银色长靴,这是邢小美最喜欢的一双靴子,花一千美元在香港买的,平时自己几乎舍不得穿,只有逢到盛大的场合,或者与老同学聚会时才穿一次,郝从容就夸过这双靴子的款式漂亮,邢小美当时得意地说:敢情,国际名牌,在香港花了大价呢。
现在,这双被郝从容夸过的靴子就穿在绿丛的脚上,邢小美好像隐约嗅到了她的脚臭,她行走百里路渗出的脚汗正一点一点粘在她那购自香港的靴子上。邢小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她的胸腔里几乎是蹿出了一串声音,声音在空气中颤动了几下,犹如响雷一样瞬间在绿丛和白丛的耳畔炸响了: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邢小美的家,不是许县长一个人的!
绿丛和白丛被这一声响雷炸懵了,她们怔怔地看着邢小美,绿丛的手中还拎着另一只未穿上的靴子。
邢小美并没因为胸腔里的一声吼而减弱了心中的愤怒,她板着脸,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说:就你们这种不懂规矩的样子,还想在城里找工作?读了几年大学满腹经纶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们还想找工作,真是痴心妄想了。
白丛小声嘀咕道:我们是让舅舅许县长给找工作,又没让你找。
尽管白丛的声音很小,邢小美还是听清楚了,特别是听清楚了一个乡下女孩子对自己的无视和轻蔑。她心中的怒火更加抑制不住了,几乎是跳起来说:那你们现在就出去找许县长,不要在我家里乱翻东西。
白丛索性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抬高了自己的声音说:你的东西还不是我舅舅许县长挣来的,没有他的势,你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钱?!
邢小美一下子怔住了,想不到一个乡下的毛丫头刚见面就给她来个下马威,这样毛愣的性子今后怎么相处呢?邢小美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想今晚许鹏展务必要回家来,明天早晨把这两个乡下女孩子带到县里去,随他给安排什么工作,只要她看不见她们。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空前的尴尬,邢小美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这时,她听见绿丛怯着声音说:舅妈,你别跟白丛生气了,她不懂规矩,在家里她妈都管不了她。我们是想帮您干点活,给皮鞋擦点油,才翻鞋柜的,你的鞋子太漂亮了,我们在乡下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鞋子,也就试着穿了,其实我们也不想要,我们的脚太肥了,穿不了这样的鞋子。我和白丛是投奔舅舅和舅妈来的,我们这么大了,自己有力气却找不到工作,到别的地方家里人又不放心,刚见到舅妈就惹您生气,舅舅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帮我们找工作了。绿丛说着,脸上竟有眼泪滚落下来。
听绿丛这么一说,邢小美坚硬如冰的心就像遇上了热火瞬间融化了,她觉得自己刚才发那么大的火太有失风度了。
白丛没说话,她甚至小声怨怪绿丛说:你家里人才管不了你呢。
绿丛使劲扯她的衣襟,示意她别再出声。
邢小美感到这毕竟是两个孩子,也就不再跟她们计较,吩咐她们把鞋子收了,而后不情愿地走进厨房给她们烧饭。
邢小美原是准备雇保姆的,钟点工也好,定时帮她做做家务。后来许鹏展当了副县长,家里来往的客人多了,邢小美怕家里的秘密被人掌握,也就打消了雇保姆的念头。平时她也没有什么家务可做,孩子住校,许鹏展不常回家,她上班吃食堂,偶尔会跑到母亲那里解谗,不烧饭的家也就没有什么烟灰,邢小美的家里始终保持清爽和整洁。眼下,她的家里乱起来了,两个乡下女孩进门就把她的家里搅得翻天覆地,邢小美不情愿地做着饭,想起她跟许鹏展恋爱时,母亲说的话:你嫁给一个乡下出生的人,婚后的日子有得烦呢,那些山猫子野兔子三天两头就来突袭一顿,吃光喝光拿光,国民党遭殃军似的,你看着吧。
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邢小美能招架得住吗?
邢小美一边烧饭,一边想心思,觉得自从嫁给了许鹏展尽是不顺心的事情,好不容易顺心了,他家里的穷亲戚又找上门来了,这仅仅是开始,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