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明感到有些疲惫,几个小时前他刚刚退烧,身子还很虚弱。他慢慢靠在栏杆上,呆呆发怔。看着丈夫这副样子,石红心疼,闪念之间,她决定不再逼着马一明去做他力不从心的事情了。她想象着,如果丈夫继续待在机关会是一种什么精神状态。也许对马一明来说,就等于将他押赴刑场。而马一明也几乎同时作出了这个决定,照他的话说就是: “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就不信了,我马一明离了机关还活不下去啦?!辞职!”
就在这一刻,两人都觉得如释重负,同时陡生一股豪气。
几天后,马一明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他所有的个人用品,形单影只地走出机关大门。
刚才在办公室收拾东西,马一明使劲谈笑风生,说些人挪活树挪死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之类的话,并谆谆告诫老部下不要因为他的辞职而影响情绪。大家只是讪讪地,等不及马一明出门就一窝蜂地跑去帮新任科长搬东西了。马一明最后一次环顾熟悉的办公室,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虚位以待的首席上,桌上新沏好的一杯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那是小李给新任科长的见面礼。
马一明悻悻地来到路边,石军的切诺基正停在那儿等他,石红推门下车,帮马一明把箱子放到车上。
“真是世态炎凉啊!”石红感叹,“他们也不出来送送……”
石军老于世故地:“这你就不懂啦——想送的也不敢送啊!送他就是同情他,那不就把领导得罪了吗!”
马一明不禁回头朝机关瞥了最后一眼,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开出一段路,车上一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石军是个好热闹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姐夫,还说辞就辞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魄力呢?”
马一明正百感交集,不想说话。
石红表示:“我支持你姐夫!委曲求全的也没意思!”
石军显然不太认同:“咱在家怎么说气话都行,就怕脑瓜子一热,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说我姐夫除了坐办公室,还会干什么呀?辞了职出了机关,让他干什么去呀?”
“你这叫什么话?”石红不高兴地,“你姐夫什么不能干呀?年富力强的,不偷奸不耍滑,到哪儿都能挑大梁,又不是没人要的处理品,去哪儿不行?!”
马一明被石红的这几句话说得激情澎湃,不禁挺直了腰板。
“哎,我正想问你呢,你原来不说过让你姐夫去你公司吗?”石红看着石军。
石军支支吾吾地搪塞:“啊……是啊,我这不正弄这个项目吗,一个多亿,只要一下来,怎么都好说!”
石红看出来了,拿眼翻他:“得了吧你!你也务点儿实行吗?一到动真格的时候,你就往后出溜!”
马一明觉得自己还没落魄到需要石军收留的地步,就打断石红的话。
“不用让石军为难,他小公司,我去也不大适合。其实有好几家公司早就想让我去他们那儿指导指导工作……”马一明从公文包里挑出几张名片,“你看这几家,都是集团公司,比较规范。华茂的王总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呢,请我去当顾问,我没吐口……”
第二天,马一明仍然一副机关干部打扮,来到华茂公司,大模大样地向前台自报家门,不等人家通报,就长驱直入地走向王总办公室。
王总接到前台电话说马一明来了,连忙说:“说我不在说我不在!……”
话音未落,马一明已经跨进门来。王总一看躲不了了,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哎哟,马科长!大驾光临啊!你看,怎么也没提前来个电话呢?”
马一明说:“你那天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吗?说让我来……”
王总尴尬地:“噢,对对!请坐请坐!”
马一明没坐,而是信步走到窗前,双手叉腰,凭高远望,颇有些舍我其谁的架势。
“我这是头一次到咱公司来,我对办公环境挺满意的!说实话比我原来在机关的办公环境好多了!你看这视野多开阔啊,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往这儿一站,心胸一开阔,就全化解了!你说是不是?”
王总心里叫苦不迭。当初主动邀请马一明来当顾问,那是因为据可靠消息说马一明要扶正,往后很多事情需要他关照。现在马一明不光没当上正科,还从机关卷铺盖走人了,也就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王总盘算着怎么把他打发走。
“你看是这样……”王总说,“我是真想请你来,可也真没敢想你能来,我这庙小,怕你觉得屈尊啊……”
马一明说:“这谈不上!我在机关这么多年,倒是在政策理论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可以给咱们企业管理提供指导!”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可我怕你不来啊!就这么寸,也是个朋友,昨天来的公司,算是第一天到任。你看这寸劲儿!”王总显得很遗憾,“不过没事儿!公司这么大,还怕没你个位置吗?这样吧,我安排!安排好了我给你打电话,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