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2 第一章(6)

最初,郝从容不适应这种沉默,按祁有音的话说,这叫家庭的冷暴力,按鲁迅的话说,沉默就是最大的轻蔑,人被人轻蔑的滋味大概是最不好受的滋味了。后来,郝从容将这种沉默比喻为冷战,这三十天的冷战却如同三十年一样漫长难熬。现在,吴启正总算打破沉默了,这意味着冷战即将结束,对于不想失去家庭和丈夫的郝从容来说,当然会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她扫了吴启正一眼,忍不住问:“老吴,你喊我吗?”

她的声音十分热情,像火一样在吴启正阴冷的房间蹿动。

吴启正看看披着睡衣的郝从容,嘴上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然后,他将身子朝床里挪了挪,给郝从容腾出地方。

郝从容顺势躺在床上,确切地说是躺在吴启正的身边,与吴启正头挨头地靠着枕头,她闻到了吴启正身上的体香,男人的体香,这味道早已久违了,今天突然袭来,让她感到内心的万分委屈,她将头伏在吴启正的胸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泪一点一滴从眼睛里渗出来,渐渐地变得汹涌澎湃,吴启正感到自己的胸前湿了,他伸出手,将手指插进郝从容的头发里,他想摸到女人温柔的直发,可郝从容的头发又烫弯曲了,她总是不停地改变发型,不像方菊,始终是一头浓密的披肩黑发,他怎么又想到方菊了,如今这个投进法国男人怀中的女人再也不可能像他一样想念她了。

吴启正心里滚过一阵气浪,他知道这是沮丧的气浪,他真想让这气浪变成眼泪,像郝从容一样流出来,可他却不能,男儿有泪不轻弹,哪一个女人喜欢流泪的男人呢?那他就更没有女人缘了。让他想哭的还不仅仅是女人,他的政治前程也在折磨着他,市委书记马上要调到省里去了,按正常情况,他可以从副职调为正职,名正言顺,但目前看似乎不大可能,一是他正绩平平,二是这几年郝从容给他惹了不少是非,前段时间市纪检书记悄悄塞给他一封信,举报郝从容利用丈夫的职务之便为油画家斑点马搞画展拉赞助,非法牟取暴力,吴启正看过信,脸色铁青,为了搪塞此事,他只好说不知道。可这等于掩耳盗铃,谁会相信他不知道?!还有,市纪委接到举报信,纪委书记把信给了吴启正就等于让他知道对方手中攥了他的把柄,而官场最怕的就是授人以柄。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郝从容,怎么可能让吴启正对她畅所欲言,对吴启正来说,沉默就是反抗吧。

今天警戒解除了,并不是他想巴结郝从容,而是他晚上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坐的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了,他被吓醒了,醒来后心怦怦乱跳,他知道郝从容有一本《析梦辞典》,平时她也喜欢占梦,他就在早晨的第一时间呼喊了她。

郝从容的脸始终埋在吴启正的胸脯上,她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她想让自己的眼泪将他的内衣浸湿,那样她才会真正让他内心感动。女人的眼泪从来都是男人的杀手锏,郝从容怎么可能例外?

当她感到吴启正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时,她的眼泪悄然收了回去,这久违的爱扶她要静下心来享受。她的脸紧紧贴着吴启正的胸脯,此刻男人的体香是这么强有力地诱惑着她,将她内心的寂寞一点一点除去,郝从容发现自己本质上是个离不了男人的女人,特别害怕孤单和寂寞。

这时,吴启正将手从郝从容的头发里抽了出来,指缝间夹着一根卷曲的发丝,吴启正捏着这根发丝说:“你脱头发了,女人到了这把年纪头发显得特别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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