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是什么意思?”李石柱问。“喀秋莎是苏联最漂亮姑娘的姓名。苏联有首民歌叫《喀秋莎》,我经常吹的那支曲子就是。”
“指导员会不会批评我们搞修正主义那一套,喀秋莎是苏联的东西。”我说。“杜班长,《喀秋莎》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最著名的歌曲。苏联近卫军战士常常是高唱着《喀秋莎》冲锋陷阵。苏联近卫军战士把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明的火箭炮命名为喀秋莎,喀秋莎是属于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再说,小黄羊也不是美帝苏修……”
“好,听石技术员的,它就叫喀秋莎了。”我一表态,李石柱也跟着表态。“为了纪念这只小黄羊有了名字,我吹一支《喀秋莎》给它听。”石技术员从裤袋里摸出口琴,用手绢在上边擦了,又用舌头把嘴唇舔了几下,就噙在嘴里吹奏起来。青藏高原气候干燥,平常嘴唇上都裂有很多口子,稍一活动就往外渗血。石技术员每次吹口琴时,口琴上都留有血迹。我们喜欢听他吹口琴,又不忍心他吹口琴。“石技术员,你嘴唇又破啦!”李石柱想阻挡石技术员。“这只小黄羊是可可西里数以万计的动物中第一只被我们命名的,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应该庆贺。”
优美旋律的口琴声在小黄羊身边响起。从没有听过如此美妙音乐的小黄羊昂着头,两只眼睛水波闪闪,专注地盯着石技术员,偶尔摆动一下脑袋,仿佛在向我们发问:“这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好听。你们人类怎么这么聪明,能创造发明出这么好的东西,认识你们人类我真高兴。”
石技术员吹了十几分钟,血就把口琴糊了一层。他嘴唇上的口子裂得太厉害了,也无法再吹了,就用手绢把口琴又包起来。遥望着不远处的雪巅,用男低音吟唱起来: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漂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
他的音色很浑厚、很圆润、有很强的震撼力。我们也随着他的歌声,半生不熟地吼唱起来。这是我们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学会的第一支歌。此时,我突然有了奇特的感觉,唱歌多好,发自内心的、真挚的歌声实际上是世上最受用的事情。唱完了,小黄羊还仰着头望着我们,希望我们再唱给它听。我们就一支连着一支地唱,《东方红》、《解放军进行曲》、《二小放牛郎》、《在北京的金山上》、《逛新城》……我们把所有会唱的歌全唱了一遍。已经累得身体发软、嘴角有了白沫。“才旺,你也给喀秋莎唱一首歌吧。”李石柱求仁丹才旺。“我用藏语给喀秋莎唱一支祝福歌,祝福喀秋莎一辈子吉祥如意,逢凶化吉,永远得到佛爷的保护。”说完,仁丹才旺就高唱起来。苍穹很高,白云朵朵,雪原广阔,冰山巍峨,仁丹才旺的歌声弥漫在可可西里的雪原上,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非常雄壮浑厚。小黄羊兴奋极了,它先是凝视着我们,全神贯注地聆听我们的歌声。随之,它就不再安分了,围着我们欢蹦乱跳起来,像个顽皮的孩子。一直到天色晚了,夜的漆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附近觅草的一只黄羊“咩咩”地叫了几声,喀秋莎才止住兴奋,痴痴地望着我们,转过身子朝黄羊群跑去。刚跑了十几步,又调过头,深情地望着我们。许久,才转过身子,追赶黄羊群去了。我们望着喀秋莎和黄羊群竖起的白尾巴,消失在刚刚降临的暮霭之中,许久许久。开晚饭的哨音响了。元月份的可可西里,下午六点已经到了初夜时分。我们迅速跑到伙房门口,列队整齐,高唱一支毛主席的语录歌后,就到雪地上取自己的碗筷。冬天的可可西里无人区,漫天漫地的冻雪,就是有风,刮起的也不是黄沙飞尘,而是多年的冻雪,非常干净。我们吃过饭后,就把碗筷整齐地摆放在雪地上,下次吃饭时直接使用,一点都不脏。在无人区就餐,主食不限量尽管吃,副食由炊事员掌勺每人一份。由于无人区没有蔬菜,炊事员分菜时格外认真,肉罐头一类的东西,炊事员格外大方。在可可西里执行任务的伙食补贴很高,怎么吃都不会超支。李石柱只打了一份红烧肉罐头就躲到一边吃起来,他把自己那份蔬菜给了喀秋莎。“李石柱,为什么不吃蔬菜?”雷指导员站在李石柱面前。“我,我……”李石柱急忙站起来,支吾半天没有讲出什么,脸上有了畏惧的神色。“是不是把你那份蔬菜喂了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