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指导员立即拔出手枪,并下达命令:“准备战斗!”
李石柱也从枪架上取下冲锋枪,抱在怀里。仁丹才旺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半自动步枪的护木。我按照战斗方案,连续按了几声短促的喇叭,通知后边的车辆做好战斗准备。我的喇叭声刚落,就听见后边车辆的回应。我对雷指导员说:“后面车辆接到我们的通知啦。”
“通知后边的车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我又摁了三声长长的喇叭,后边的车辆回应了三声长长的喇叭。汽车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我们已经能分辨出是一头牦牛和一个人。又近了一点,我们分辨出是一头牦牛和一个小孩子。再近了一点,我们分辨出是一头高大的牦牛和一个小女孩。“朵玛,是朵玛!”仁丹才旺惊叫起来。“你看清楚啦,真是朵玛?”雷指导员不放心地问仁丹才旺。“看清楚了,真是我的朵玛!”仁丹才旺更加激动。“一班长,通知后边车辆解除战斗准备。”
我摁了两声长喇叭。车还没有停稳,仁丹才旺就跃出驾驶室,向着朵玛狂奔过去。“朵玛——”广阔的雪原上回荡起藏族汉子吼喊声。仁丹才旺张开双臂,向着女儿奔去。“阿爸——”广阔的雪原上回荡起藏族女孩的喊叫。小朵玛也张开双臂,迎着爸爸的怀抱奔过来。近了,近了,小朵玛摔了一跤,又立即爬起来,又向前奔跑。仁丹才旺猛地抱住小朵玛,情不自禁地叫着:“朵玛,阿爸的好女儿。朵玛……”
朵玛把瘦小的身子投在阿爸的怀里,猫样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阿爸,朵玛好想你!阿爸,朵玛好想你……”
汽车一辆一辆地停下来,排了长长一溜,像在洁白的雪原上摆了一条巨龙。我们都从驾驶室里走出来,围在朵玛父女四周,感受他们父女相逢的幸福,有的战士竟被他们父女相见的场面感动得有了眼泪。李石柱一遍一遍地擦着眼泪,他看到小朵玛的皮袍子里面什么也没穿,冻得簌簌发抖,就急忙脱下大衣、又脱下棉衣、又脱下军用绒衣,最后脱下一件很厚的毛衣,这是他妈妈用三个月时间织的。他捧着毛衣走到朵玛跟前,蹲下身子对朵玛说:“朵玛,把叔叔这件毛衣套在里面,你就不会挨冻啦。”
小朵玛睁着好看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李石柱,又望着仁丹才旺,没有一点表情。“才旺,你让她穿上吧。光穿件皮袍,里面不套件东西,风直接就刮到皮肉上啦。”李石柱给仁丹才旺说。“不行,再朝前走就更冷啦。你们汉人不耐冷,你让她穿上你怎么办?”
“我还有部队发的绒衣。”
王勇刚挤进来,对仁丹才旺说:“才旺,你就让她穿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大人。你是朵玛的阿爸,我们是朵玛的叔叔,天下哪有叔叔看到侄女挨冻不管的道理。”
仁丹才旺犹豫了好一阵,才对朵玛说:“快谢谢叔叔!” 小朵玛就用生硬的汉语说:“谢谢叔叔!”
李石柱在仁丹才旺的帮助下,飞快地褪下朵玛的袍子,把毛衣给她套上。一件还带着十七岁汉族解放军战士体温的毛衣穿在了一个八岁的藏族小姑娘身上,毛衣太大,一直拖到朵玛的膝盖跟前。朵玛穿上毛衣,又套上皮袄,一小会儿工夫后,脸上的气色就好看多了。“朵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奶奶呢?”仁丹才旺问朵玛。小朵玛又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奶奶死啦,奶奶升天堂啦。”
仁丹才旺一怔,猛地仰起头,望着远处山巅与苍穹的结合部,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我们和仁丹才旺的闲聊中知道,母亲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是母亲的妹妹把他养大成人。现在,母亲的妹妹又替他养小朵玛,他把姨妈看做母亲,小朵玛也把姨奶看做亲奶奶。“阿妈——”仁丹才旺跪倒在雪地上。“阿奶——”小朵玛也学着阿爸的样子跪在雪地上。雷指导员摘下了帽子。我们也摘下了帽子。几十名解放军战士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藏族老母亲致哀。“佛爷,你饶恕我吧,我有罪孽……”仁丹才旺双手合十,祈祷起来。雷指导员把他从雪地上扶起来。李石柱也把朵玛从雪地上扶起来。“才旺,你准备怎么安排朵玛呢?”雷指导员问。仁丹才旺说:“阿妈死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