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可可西里狼(9)

“指导员,这怎么能拖累你们全连,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要好多年哩。”

“才旺,我们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们现在拼死拼活地奋斗,还不是为了朵玛这一代活得比我们幸福。她正是读书的年龄,现在不读书,这一辈子就完啦。”

“雷指导员,你们真是我的大恩人,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仁丹才旺要是不报,就死在这把祖传的刀下!”仁丹才旺嗖地抽出腰刀,在手臂上一划,流出一股殷红的血,有几滴滴在雪地上,雪上有了几点艳红的梅花。忽然,我似乎听到一点异样的声音,急忙揭开皮帽子的掩耳,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果然有一种非常细微的轰鸣声。“指导员,你听,有声音。”

雷指导员也揭开帽耳朵,听了一阵也惊喜地说:“是推土机的声音!”

二十多分钟后,我们看见一堆红色的钢铁物件翻过一道山梁,向我们这边蠕动过来。“推土机来啦,推土机来啦!”刚才还龟缩在驾驶室的战士们全出来了,高兴地呼喊起来。距离太远,互相只能看见动作,不能听见声音。推土机开到我们汽车跟前,李石柱从推土机上跳下来,挣扎到离雷指导员二三米远的地方,立定,敬礼,双手捧着手枪递给指导员。“王勇刚呢?”雷指导员问。“他在道班等我们呢,他累坏了。”

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道班房里的牛粪火、奶茶、手抓羊肉、铺着狗皮褥子的火炕。“你为什么不在道班休息?”雷指导员帮着李石柱拍去帽子上的冻雪。“全连都在这里,我怎么好意思在道班睡觉!”

雷指导员爬上推土机,对开推土机的道班工人说:“咱们分两步进行,第一步先把车与车之间的积雪推开,使整个车队连在一起。第二步是你在前面开路,车队跟在你后边前进……”

第四章

十二点多钟的时候,车队到达温泉兵站。李石柱、王勇刚给汽车加过油,又检查过车辆,就给我说:“杜班长,咱们班先去食堂吃饭吧?”王勇刚经过四五个小时的睡眠,精力充沛多了。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一种不祥的兆头萦绕在大脑里,就反复思考哪个环节可能出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思考出结果。“王勇刚,你上大厢看看!”我下意识地下了命令。“咱们车拉的人,又不是物资,有什么看头?”王勇刚显然不想上汽车大厢。“你还是上去看看,不管咱们拉的什么,按行车规定,到兵站后对车辆检查的最后一项是物资的装载情况。”我用力盯着王勇刚,要是我发出的命令战士可以不执行,这个班长当得有狗屁意思。王勇刚不情愿地攀上大厢。猛然,王勇刚在大厢里惊叫起来:“班长,班长……”

我立即跑到后挡板跟前,双手扒住后挡板把脑袋伸进车厢。车厢里的光线很暗,只能看见王勇刚还有两堆军大衣盖的什么东西。“怎么啦?”

“班长,两个测绘兵睡着不起来。”

“你马上下来!”我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些测绘兵们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青藏高原上,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吃没喝,决不是简单的昏睡、冻僵。我钻进大厢,揭开军大衣,看到了一张只有十七八岁的娃娃脸,像睡着了一样,穿着崭新的军装,脖子上的领章红得扎眼,是新兵。我用手挨了一下他的脸,比摸在冰上还凉,那股冰冷顺着指梢神经冲到大脑。我急忙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上,没有一丝气息。我又揭开另一个大衣,还是一张充满稚气的脸,还是穿着崭新的军装,领章也是红得扎眼。我还是用手试了他的鼻孔,同样没有一丝气息,他们牺牲了。他们是今年才入伍的新兵,身上的军装还没有洗过一次。我爬下汽车,李石柱和王勇刚围上来,问:“班长,他们两个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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