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阴影(5)

“没关系。”

“有关系,因为我后悔,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爱法奥兰吗?你觉得爱是什么?二十多年里,我们结伴同行,行走在生命短暂的族类中,唯有我们俩长生不灭。我们是伙伴……和朋友。”

强烈的嫉妒折磨着伊拉龙。他在内心与之展开了激烈的搏斗,想将它压下去,想消灭它,但终于不能完全成功,残留的妒意仍然令他苦恼,就像扎进皮肉里的一根刺。

“二十多年了,”阿丽娅又说了一句,她依旧仰望星空,轻轻地前后摇摆,似乎已经忘记了伊拉龙的存在,“就在一瞬间,杜尔查从我身边夺走了一切,法奥兰和戈兰温是近一百年来最先在战斗中罹难的精灵。看到法奥兰倒下去,我顿时就明白了,战争真正的伤痛不在于自己受伤,而是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你关爱的人受伤。早在与沃顿人的相处中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我眼看着自己慢慢开始尊敬的人,男人,女人,一个接一个,死在刀枪剑戟之下,死于毒药和意外,死于年迈。然而,这种伤痛从来没有直接发生在我身上。当它来临时,我心想:‘我肯定也要死了。’因为我们以前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法奥兰和我总是能一起走出险境,如果这一次他不能幸免,为什么我就可以?”

伊拉龙发现她哭了。成串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一直流进头发里。星光照耀下,她的泪就像一条银光闪闪的玻璃之河。这巨大的悲恸震撼了伊拉龙,他不是故意的,也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然后就到了基里,”她说,“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法奥兰死了,蓝儿的龙蛋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失手送回了加巴多里克斯手里,还有杜尔查……杜尔查对我使出了所有他能想象出来的最残忍的手段,满足了控制他灵魂的杀戮欲。有时候,如果他下手太狠,还会把我治好,为的是第二天继续他的暴行。如果他给我恢复神志的机会,我就可以像你一样,瞒过狱卒,不去喝那抑制法力的毒药,但我从来得不到超过寥寥几个小时的喘息时间。

“杜尔查需要的睡眠不比你我多。只要他有空,只要我清醒过来,他就不停地折磨我。在他的酷刑下,一秒钟是一小时,一小时是一星期,而一整天则漫长得无穷无尽。他很小心地不把我逼疯――否则会触怒加巴多里克斯――但他已经快了。他只差一点点。我开始听到鸟叫声,而那儿不可能有鸟飞过,我还看到了一些并不存在的事物。有一次,我在囚室里,眼前金光灿烂,全身都暖洋洋的。我抬起眼睛向上看,发现自己躺在高高的树枝上,就在埃勒斯梅拉的中心地带。太阳就要落下,整座城市灯火辉煌,仿佛像着了火。阿索瓦(原注: ?thalvard,一群致力于保存本族歌谣和诗篇的精灵)在脚下的小径上歌唱,一切是那么安宁,那么平静……那么美丽,我真愿意在那儿待上一辈子。可是光亮消逝了,我又回到牢笼里……有一次,一名士兵在囚室里留了一枝白玫瑰,这是我在基里得到的唯一的慈悲。那天晚上,花儿生出了根,长成一棵巨大的玫瑰树。它攀上墙面,挤进屋顶的石砖缝里,穿透了地牢,伸出地面。然后它继续向上生长,一直长到月亮上,就像一座盘绕回旋的巨塔,喻示着只要我能从地上爬起来,就可以逃出去。我拿出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但还是做不到,就在一眨眼的工夫,玫瑰树消失了……在你梦到我,我也感觉到你的意识在周围徘徊的时候,我就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之下,所以自然就没有在意,以为不过又是一个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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