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若伦一起沿着东向的谷壑,朝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他们高举手中武器,一步一停,作好了时刻进行战斗的准备。离开宿营地大概十米的时候,若伦举手示意伊拉龙停下来,朝草地上的一片页岩指了指。很显然,岩片本不该在那里。若伦蹲下来,将一小块页岩在石片上划过,发出了他们先前听到的同样的金属刮擦声。
“石片应该是自己掉下来的。”伊拉龙一边说一边打量谷壑的两侧,并收回了魔法。
若伦点了点头,立起身子,顺手拍掉裤子上的脏物。
回头朝蓝儿走去时,伊拉龙回想起刚才他们的反应速度。直到此刻,他还能感受每次心跳所产生的强烈而又痛苦的收缩,双手在颤抖,仿佛刚才疾步冲入黑暗,连续狂奔了数英里。以前没有那么快,他想。他们变得如此警觉,也不稀奇。一次次的战斗经历,将原有的漫不经心渐渐消磨殆尽,最后留存下来的,仅有最原始的、一触即发的敏感神经。
若伦看来也在想同样的事,只听他问道:
“你见到他们了吗?”
“谁?”
“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他们会出现在你梦里吗?”
“有时候。”
下方火堆里跳动的灼热照亮了若伦的脸,反衬出嘴部和额头上浓重的黑影,半眯着的浓眼,流露出一副悲愁的神态。他语速很慢,仿佛有些词不达意:“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斗士。小的时候,跟其他男孩一样,当然梦想过血与火的荣耀。但是,对我来说,土地才是最重要的。土地,还有家人……而现在,我杀过人了……一次,又一次,而你杀得更多。”他的目光落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某个遥远处,“在那达城,有两个人……我跟你说过吗?”
当然说过,不过,伊拉龙还是摇了摇头,依然默不作声。
“他们是大门的守卫……两个人,哦,右边那个,长着满头白发。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身上佩戴着加巴多里克斯的徽章,不过口音应该是来自那达城一带,不是职业士兵,是些普通人,只是为了保卫家园,防止巨人、海盗、土匪……我们根本不会伤他们一根毫毛。我发誓,伊拉龙,我们根本没打算那么做。我没有选择,他们认出我来了。我朝那白发人的脖子捅了一刀……就像爸爸以前杀猪那样。接着是另一个,我砸开了他的脑壳。现在还能听到他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卡沃荷到烈火平原,我依然记得我对那些士兵们挥出的每一击……你知道吗?闭上眼睛,我有时会睡不着,因为我们在台姆城的码头上放的那把火,那冲天的火光,在我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我想,迟早我会疯的。”
伊拉龙发现,自己双手紧握山楂棒,力道之大,以致指关节发白,腕部青筋暴突。“是啊,”他说,“一开始,只是巨人,接着有巨人也有普通人类,而最近这场战斗……我知道我们做的事是正确的,可是,正确并不意味着轻松。由于我们的身份,沃顿族就希望我和蓝儿冲锋在前,大批量屠杀敌方士兵。我们做了,完成得很彻底。”他突然打住,不再言语。
每次大变必有大乱,蓝儿对二人道,我们经历的远远超过我们应该承受的,因为我们本身就是这次巨变的起因。我是一条龙,对于那些置我们于险境的人,他们的死,我没有半点后悔。杀死那达城守卫,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但也大不必感到内疚,那是你必须做的事。当你必须战斗时,若伦,战斗的激情难道不让你如虎添翼?难道你不知道与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作战是多么愉快?看到眼前敌人横尸遍野又是多么大的满足?伊拉龙,这些你都经历过,你来跟你表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