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烟花灿烂 第二部分(2)

林静也倒下来。

12

母亲服毒后,林红就有了这严重的夜游。那时,医生诊断她的精神失常了,给她用了大剂量的安定药,这使林红不分白天黑夜地睡,慢慢地,她又白天黑夜都不睡,黑夜里做事,跟白天一样清楚,即使没有光亮,她都一一做得来。林静忧愁地看着医生,说她不能再吃这些药了,不能再吃了,我觉得,她不是精神问题。

医生说,那就没办法了,你们自己观察吧。

林静通过观察,发现妹妹除了睡着后,说梦话,有时起来游走,做事外,没有别的。白天,她思维清楚,做事麻利,没有任何精神患者的迹象。相反,她善良,厚道,愿意牺牲,为弟弟小宝,为林静的儿子豆豆,她说姐,你不用发愁,有我呢。

可是她的男人还是跟她离婚了,男人说,哪管她傻点苶点呢,也比这半夜起来好啊,多吓人啊,人家睡着觉,她说起来就起来,这要是当人脑袋当了瓜切,谁受得了。

这种病,只有亲人不怕。

林静对着黑夜,长长吸了一口气。

“夜游”,林静查过字典,查过百科全书,也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她真是奇怪,在这样的黑夜里,清醒人都不可能摸着黑干完的事,妹妹能有条不紊,一丝不乱。就跟白天看得见一样,似乎比白天还要精细,还要准确。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呢?为什么怪病都跑到我家人的头上来?

林静刚迷糊着,林红再次起来,这一次她的声音很大,姐,快起来,快起来,把豆豆也抱着,咱们搬家,搬家。林小强找来了!

林小强!林静忽地坐了起来。林小强。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豆豆醒了,林静搂过孩子,说豆豆,没事儿,小姨睡毛了,没事儿。

姐,我没有说梦话,林小强真的来了。

林静林红都有着一米七零的个子,蜂腰俏肩,天然的卷发,还有粗砺的歌喉,这都得益于她们的母亲刘兰香。刘兰香曾是县剧团的京剧院演员,因为生了三个孩子,也因为剧团效益不好,她回家当了一名家庭妇女。当了家庭妇女的刘兰香,活得仍是那么戏剧,她哼唱苏三,用做饭的勺柄当手上的枷,边舞边唱。还时常牵着两个女儿的手去影院看电影,一遍不够还要再看第二遍。没有电影可看时,她读小说。那两本厚厚的《林海雪原》、《青春之歌》,她好像都看过无数遍了,有的章节已经能背下来了。《林海雪原》里的小白鸽,离她的生活稍显远点,可《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那就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啊。略有不同的是故事的后半部分,林道静为了革命,为了理想,离家逃婚,不要牛奶也不要面包了。而自己,为了活下去,为了牛奶面包,而放弃了青春和理想,嫁给了林大山,这个不爱艺术只爱喝酒的文盲工人。

工人的爱情是耻笑,婚后的几年,刘兰香差不多就是在林大山的耻笑声中度过的。刘兰香怀里给儿子小宝吃奶,手里捧着那本大书落泪,“又看到哪儿了,是那个叫什么泽的爷们儿又让你哭了吧?”林大山的头都笑得摇晃了。

林大山不能理解,书上那些芝麻粒儿大的小字,黑乎乎,密麻麻一片,有什么看头儿呢,他怎么能让人那么上瘾,又哭又笑的。唱戏的,分明都是半疯子嘛。还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林静,她怎么不原封不动地就叫林道静呢!

刘兰香不怕林大山的耻笑,相反,她还瞧不起他呢。刘兰香像林大山厌恶她看书一样,憎恨林大山的喝酒。“你就不能别喝了?”和“你就不能别看了?”是他们经常相互斥问的一句话,当然,谁都不能给出对方满意的答案。林大山酒是照样地喝,刘兰香的书也照样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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