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就在井口边。她抓起碗。“但是水会洒出来!我端不了那么远!”
你必须做到。人民就靠你了!
她见他看着他自己,面对面,手拉手。他的影子从岩壁上向他扑过来,他们扭打在一起,一场奇怪的争斗,分不出输赢,犹如夜晚和白昼厮打,或者黑暗与光明搏斗。米兰妮急忙把碗放到井里,盛满了水。然后立刻端起碗奔跑,水溅湿了她的衣裳和手,顺着碗壁向下流。在隧道拐弯的地方,她气喘吁吁地回望。阳光灿烂的花园和黝黑的岩石在晃动,忽远忽近。光明与黑暗手臂纠缠,扭作一团。
她很害怕,转身便跑。
没走几步,隧道变成一道斜坡和一段台阶。她吃力地向上,呼吸变得痛苦,双腿酸痛难耐。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迷失在坟墓深处,于是放慢脚步,气喘吁吁,感觉到经年的蛛网从身边飘过,看到墙上刻着神和英雄和沙漠动物的黯淡、干裂的图像。她经过无数道门,门上有早已被遗忘的大执政官的大印。她奋力向上,沿着斜坡,拐过弯道,来到一条廊子,廊子上有两尊巨大的雕像,腿上放着剑。她在一座雕像前停住,蹲下,听见混战的声音,似乎在她前方,仿佛她又要遇上他俩,光明与黑暗……
她小心地放下铜碗,扶着松脆的石头,朝雕像粗大的石腿后面窥探。
隧道里有位陌生人席地而坐,长着一双怪眼。一只猴子吊在他脖子上,正从他口袋里往外掏金镯、胸针和珠宝,扔在地上,他怒气冲天地看着。他身旁站着一个白发瘦子,缺少光照的样子。那瘦子在说话,说一种古怪的语言,但是她能听懂一点儿。那是古老的祷文。是失传的神的语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应答,响亮清晰。她探出身子。
阿利科索斯坐在大执政官石像的腿上,见了她高兴地挥手。“米兰妮!她在这儿哪。”
塞斯俯身扶着奥伯莱过了摇摇晃晃的桥,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蹲下。他们快到上面了,但是米兰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这么长的路。前头有亮光,只是一点儿微明,但意味着黎明将至。奥伯莱气喘吁吁地伸出一只手,扶着墙。
“来不及了。找不到她了。我们失败了。他们会选出不该选的大执政官。”
塞斯不做声,只是站起来,走到前面的出口。这是抄写手之门,一条规整的斜坡,通往冥城的地下层。
他走到门口,一阵凉风拂面。
一只喇叭在城墙上吹起,预示着胜利,接着另一只喇叭,再一只喇叭。冥城从哀悼中苏醒。
在坐像林立的漆黑城墙上,成排的灯火如珍珠冲破云层,面向大海。
人们从房屋里、兵营里、抄写手大厅里蜂拥而出。塞斯和奥伯莱眼看着大门洞开,人群扶残携老,喧闹着、推挤着拥了进来。口渴的孩童在哭闹。瘸腿的男人、戴面纱的女人、生病变成麻子的水手,一齐奔向广场。人们在城门口的路上比肩摩踵,嘈杂声打破了静默,他们的苦痛如一股腐臭升到静止的空气中。
塞斯感到身后的奥伯莱万念俱灰。
“什么样的神会由着事情变成这样。”
塞斯挠挠肮脏的头发,嘟囔道:“尾巴带刺的那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