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级台阶下至黑暗(2)

塞斯小声说:“你从前一定来过。”

豺狼似乎觉得很逗。“我们通常没有钥匙。所以没来过。”

“那怎么……”

“靠挖。在墙上打洞,从上面进入。要偷偷地干好几个礼拜,有时候好几个月。而且只能进入小一点的新坟。说起来,这次是……特别行动。”

这倒不错。他本来还担心他们对下面的布局多少知道一点儿,看出破绽。

“你呢,”豺狼问道,有教养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你在做清单和计数的时候,走了多远?”

塞斯咬紧牙关。“没到过这么远。”

三百级。他们走在数百年前开凿的软岩洞里。塞斯腿发酸,眼睛被烟熏疼。他揉了揉眼睛,但是不管用。向下,再向下,直到他觉得到达大地中心,进入她火热的、跳动的心脏。他几乎能听见心跳,怦怦的,从远处传来,他以为那声音只在他脑里心里,但是豺狼拉住他,说:“听。”

石子滚动。

他们前面是黑暗。几个人大声、沉重地呼吸。豺狼喝道:“安静!”呼吸声小了,他们在倾听。

怦怦跳动之声似有若无。当他们凝神细听,却消失了。塞斯觉得那是自己的幻想。

“神的影子。”狐狸压低声音说。

塞斯立刻警觉地四顾。豺狼微微一笑。“我们的行话。坟墓里常有奇怪的声音,坠落或下沉的声音。这些人爱拿可怕的事儿开玩笑。”

他轻轻推了塞斯一把。“还有多少级?”

“地图上标了六百级。”

狐狸在后面噢了一声。

走到一半,塞斯气喘吁吁地停下,两肋生疼。他问道:“你干吗要干这个?你这样的人?”

盗墓贼靠在墙上。“我这样的人,”他静静地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有钱,”塞斯说,“有教养。属于统治阶级。”

豺狼笑起来。走到下面的人警觉地抬头。“我干这行的原因,和你一样,我的朋友。”

塞斯瞪着眼。“我是要给我妹妹弄水喝。如此而已。”

“你信吗?你就这么欺骗自己?”豺狼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有更简单的办法弄到水,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干旱日子。你不是。你渴望冒险,我的朋友。危险。不服从的刺激。看看你自己,筹划,探索,看不起你平日的工作……”

“你胡说!”塞斯咬着牙说,感到身上发寒。

豺狼转身向下走。“你厌烦了清单和细目。你在内心渴望歌唱。”

塞斯盯着他的背影。狐狸使劲推了他一把。“走啊,帅哥。回到前面去。要是有什么陷阱,我们可不想让头儿掉进去。”

六百级台阶。他们终于走到了底。要不是塞斯摔了一跤,他们还不知道。

他从那几个人手里拿过一支火把,举起来。

他们前面有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那头的墙上抹了石膏,曾经有绘画,但是图案都已干裂脱落。

他回头看看。

“好。”豺狼的声音就在耳边,“希望你没有记错路。”

“当然没有。”

他向前走。这段路不好走。他已把索斯特里斯墓的图记在脑里,而且只记了这一张。现在,每个交叉路口对他来说都是一次考验,每个转弯都是一场噩梦。如果搞错,他们就可能在这里转悠好几天,米兰妮就死定了。石灰华吃掉了他的脚步声。每条通道看起来都一样。空气中满是尘土,他嘴里和鼻子吃了进粉尘,呛得咳嗽。头上岩顶高高,上面有黑色的陈年烟迹。所有人都不再出声,互相挨近,仿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向左,向右;穿过拱门,走过陡坡,穿过无法直立行走的狭小侧室。有一个地方,他们只能爬过去,狐狸骂骂咧咧。在另一个地方,地上有个大坑,坑边的路极窄。塞斯走在前面,一声不吭,集中精力想着脑子里的地图。他一道弯一道弯地数着,别的什么也顾不上。豺狼的火把紧随其后。他们终于走到一间小厅,厅里有八扇门,这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所措地停下,不等豺狼开口,就指着一扇带蝎形封的大门,说:“在这儿。索斯特里斯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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