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出惊人(1)

一个消瘦的男人打开门,面色苍茫;奥伯莱从他身旁挤过,把三间小屋的门帘一一撩开,朝里张望,又飞快查看了房顶、茅房、院子,一个小女孩正坐在院子的荫凉里,恹恹地玩枣核。

“这是怎么回事?”瘦男人问道。从长相看,他是塞斯的父亲,米兰妮心想。想起她做的这件事,她突然感到疲倦恐惧,一下子瘫坐在一张摇椅上。那孩子冲她一笑。

“闭嘴。”奥伯莱说,“给我拿点儿水来。”声音粗得像锉。

米兰妮见塞斯点点头,他父亲不情愿地走到一个大罐前,罐子放在最凉爽的屋里,低下有架子。他端来一杯水,奥伯莱咕咚咕咚几口喝下,大滴的水掉在他肮脏的外衣上;随后他不耐烦地摇着杯子,还要喝。

他们等着。好像都不敢在他喝水的时候说话;他那双小眼从杯沿上毫无表情地打量他们。终于,他喝够了,抹抹嘴,喘口气,打了个响嗝。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斑斑点点的桌上。他双手短粗,指尖宽于常人。

“说吧。是阿吉林的好主意?自己不来谈,派来个虚头巴脑耍笔杆子的小子?他给晒晕了吧。”他气哼哼地打了个转,“还有你,装什么祭司!也得找个装得像的呀。”

米兰妮咬着指甲。“说得对。”她轻声说。

塞斯一直紧张地站着,搂着特丽娅。这时他开口说:“她就是祭司。是接引祭司。”

奥伯莱哼了一声。

“真的。”塞斯看看父亲,他父亲走过来,抱起小女孩,走出去。米兰妮看到父子俩怒目相对。塞斯坐下,米兰妮抢在前面,平平静静地说:“我来找你,因为大执政官让我来。反正,他写条子给我。他说你知道。”

大块头男人嘬着牙,上下打量她,最后说:“知道什么?”

“知道……”她不自在地看了塞斯一眼,“对神谕的背叛。”

那人变了脸色;眼神中多了一层警惕。

“他写的?”

“一张条子。他死的那天。”

“条子呢?”

“烧了。”她不快地耸耸肩,“大部分都烧了。我觉得可能有人看到了碎片。”

“这么说,你没有证据。”

“没有。可我是祭司。现在还是。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做的事,不知道会怎样。”她看起来惊恐不安,塞斯心里差点儿可怜她。他走过去给她和自己倒水。把杯子递给她时,她羞涩地笑了笑。“谢谢。”

乐师看着。“这人,你信任他?”

米兰妮叹息一声。“我不怎么认识他,可是……”

“那我们走。”奥伯莱起身;塞斯没动。他静静地说:“我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再说,如果阿吉林知道你逃了,你如果真的这么重要,他会派人找你。在这儿会安全些。”

“求你,”米兰妮嗫嚅着,“坐下!”想到要和他一起走到大街上,她就难受。他让她害怕;她觉得自己仿佛放出了什么魔鬼,做了绝不该做的事情。奥伯莱似乎猜到她的心思,笑起来。

他缓缓坐下。

有一会儿,谁也没说话。苍蝇嗡嗡,一只蜜蜂在墙上一盆草药的蓝色花朵上忙碌,草药发出刺鼻的气味。街上传来港口昼夜不停的喧闹声,车轮隆隆,金属撞击,人声鼎沸。天气酷热,米兰妮的胳膊被晒得生疼;额头上淌下汗水。她把椅子挪到荫凉里。

“你就是那个米洛斯女孩?”乐师突然发问。

“是。那纸条说……”

“他也是那里人。他常常提起那地方,很想回去。可是他们把他关在金丝鸟笼子里面。整整一辈子,憋死了,他想出的怪招都得到满足,他要什么都给他。就是不给他自由。”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近乎疲惫。他接着说:“神作证,我爱他老人家。他和我,我们整夜整夜,喝酒聊天。他给我讲他们是如何找到他的,当时他才十岁,他母亲买了新衣,向村里人夸耀儿子当上了大执政官,然后,他们就再也不准他和她说话。一句也不行。有时候,他从面具的眼洞里在人群中看见她。才十岁啊。”他耸耸肩,唏嘘不已。“有吃的吗?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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