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太阳从又一栋半完工的建筑后面扑到他身上,阴影加深了,城市的喧嚣更浓了。在他必须穿过的窄小街道里,在那些摇摇欲坠的房舍暗影之间,出现了彩虹般的色泽。人行道上的面孔有非洲人、印度人、中国人和各种混血人种。巴拿马的人种像鸟类般快速膨胀,每天都让本身是混血的潘戴尔雀跃不已。之中有些人是奴隶的后裔,或许其他人也都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数以万计,被船载到此地工作,甚至因为运河而送了命。
道路通畅。太平洋潮水退了颜色,晦暗起来。海湾那头的深灰色岛屿像遥远的中国山脉,绵延在灰扑扑的迷雾中。潘戴尔很希望到那里去。这或许是露伊莎的错,因为有时候她强烈的不安全感折磨得他精疲力竭。或者是因为,他已经在正前方看见银行的那幢摩天大楼,红色的顶端耸入云霄,与同样丑陋的伙伴一较长短。隐隐约约的海平线上,十多艘船漂浮在模糊的边缘,打发等待进入运河的无聊时光。出神的一刹那间,潘戴尔感同身受地想到了船上的无聊生活。在动也不动的甲板上汗流浃背,躺在挤满外国人与石油臭味的船舱里。我不要再有那么可怕的时光了,谢谢你,他打个哆嗦对自己承诺。绝不再有。终此一生,哈瑞·潘戴尔会好好享受每天的每一小时,绝无戏言。问班尼叔叔去,无论他是生是死。
进入威严堂皇的巴布亚大道,他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左边经过的是美国大使馆,比总统府还大,甚至比他的银行大。但是,此刻,却没露伊莎那么大。我太好大喜功了,他转进银行前庭时心里对她解释道。如果我的脑袋没那么不切实际,就不会卷进现在这团混乱里;如果我没把自己当成大地主,没欠一分一厘不属于我的钱,也停止攻击艾尔尼·狄嘉多,或任何你刚好认为道德无瑕、不容冒犯的人就好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关掉莫扎特,走到车后,从衣架上取下西装外套——选了深蓝色——套进去,对着后视镜调整他那条“丹曼与嘉达”领带。一个表情严肃、穿制服的男孩,正看守着宏伟的玻璃门入口。他小心照管一把压动式霰弹枪,对每个穿西装的人敬礼。
“爱德瓦多先生,今天过得好不好啊,先生?”潘戴尔用英文大叫,一条手臂挥啊挥。小伙子露出愉快的神情。
“早安,潘戴尔先生。”
他回答道,这是他惟一会的一句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