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逻辑课(8)

这场募捐会是斐陶斐荣誉学会为美国癌症协会举办的正式活动,在温彻斯特的行政大楼,也是校园里历史最悠久的建筑卡内基馆举行。丹尼斯通常很习惯这样的场合,只要在老男人讲他们的故事时微笑、咕哝几声即可。然而,他今晚却一直觉得格格不入,很想离开,可是去哪儿呢?他站在卡内基馆里想这些事,想说该不该干脆离开温彻斯特算了。或许转去天普,离他父亲近一点。或许他应该这么做……

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伊丽莎白。她用在图书馆的那种眼神看着他:被动、困惑,仿佛他身上有某种她不了解的东西。她走向舞池,对他微笑。他也对她微笑,那是他惟一想得到的反应,却是一个强迫的甚至有些扭曲的微笑。他们一起跳舞,慢板华尔兹之类的音乐,伊丽莎白忽然说:“我想和你做爱。”

“好。”他像个孩子似的愚蠢地说。

“我对之前的事感到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我担心你会……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爱德。害怕和我在一起。害怕我们的事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有的后果。”

“伊丽莎白,我们只是说说话而已,没什么。我们不过是讨论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和心灵之眼而已。”

“停住,丹尼斯。你知道不止如此。”

“知道?”他突然噎到。他的心剧烈跳动,面红耳赤,胸口感觉到自己冰冷的汗水。

“你知道你想上我。”

“没有,”他撒谎,“绝对没有。”

她突然一脸愠怒。他感觉到她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故意和他保持一些距离。

“你为什么不在那里?这两个星期我在图书馆都没看到你。”

“我很忙,丹尼斯。不只是你,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在写论文,记得吧?”

他在她的肩后发现那个男人正瞪着他--那独一无二的欧曼院长。他比他的妻子大了三十几岁,是温彻斯特的退休教授。欧曼是整个心理系最身负重望的成员之一,以他当年划时代的演讲一举成名--虽然他现在有时讲话会找不到字眼,或说着说着忘记自己的主题。他曾在60年代于耶鲁大学向史坦利?米尔格兰学习,并有传言说他最近正着手写一本关于米尔格兰的书,这本书将再次使他名留青史。

华尔兹曲声终于结束,丹尼斯从她的怀里离开,回到其他斐陶斐成员等候着的另一侧。

“想泡她吗?”杰勒米?普莱斯问他。他身穿晚宴服长裤加一件T恤,上面用油漆喷出背心、腰带和领结的样子。

丹尼斯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普莱斯刚刚究竟听到多少。

“你就这么做吧。”普莱斯说。他靠近丹尼斯,背对舞池,一手抓住丹尼斯的翻领。“想办法和她独处,蹂躏她,像把钻子般重击她。让你自己痛快,让她感到害怕。哈!裤子退到脚踝,纽扣四散在地上--弄痛她。”

“丹尼斯吗?”

是欧曼院长。他就站在普莱斯后面,丹尼斯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

“噢……你好,欧曼教授。”他说。他只在类似的募捐会上和欧曼见过两三次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他面前感到非常紧张。欧曼认识丹尼斯的父亲,有一次还说他是“这个领域的先锋”。丹尼斯觉得欧曼会答应让斐陶斐使用卡内基馆,一定是因为他父亲。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那当然,”丹尼斯说,“有任何地方需要效劳的吗?”

“不用。”院长说。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普莱斯溜回某个阴暗角落,让丹尼斯和老男人独处。

早在学校分为两个校区之时,院长就在温彻斯特了。他是第一任教务长,70年代晚期,还曾带领网球校队赢得校际冠军。他亲眼目睹学校遭烧毁,并见证六届校长的轮替。据说任何关于温彻斯特历史性质的讨论总是由欧曼院长开始、由欧曼院长作结。

然而,关于他的传说,因为妻子年纪几乎只有他一半的婚姻而显得更加传奇。她是他在温彻斯特研究所的学生,两人在一趟摩洛哥的旅行中结识。丹尼斯当然听过这个故事,但他一直不知道女主角的名字。现在,他和伊丽莎白同被困在一场游戏里。丹尼斯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要不然她为何要藏起她的婚戒?为何只告诉他她的名字?她是想看看自己能把他带多远,暗地里希望他会越界,踏进一个再也回不了头的禁地。

今晚,那条界线已经被跨越了。

“你这学期修了哪些课?”院长说,像是在没话找话聊。另一曲华尔兹开始了,丹尼斯看见伊丽莎白继续和另一个人跳舞,却依旧看着他。

“经济与金融。哲学与道格拉斯眼中的西方世界。逻辑与推理。”

“逻辑与推理,”院长说,“老师是谁?”

“威廉斯。”

说完,院长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起了变化。他更专注地看着丹尼斯,让手中的威士忌杯微微倾斜着。他本来甚至还打算往前站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但丹尼斯不很确定。

“上那堂课感觉怎样?”他问。他的音质突然改变,整个人变得更有耐心一些。丹尼斯知道现在自己像站在聚光灯下,像被质询一样。

“嗯……很有趣。”他回答。

“威廉斯,”院长若有所思地说,听起来像是想告诉他一些事,“威廉斯是个有趣的家伙。我还记得他的书当年曾闹得不可开交。真是一团乱。”

丹尼斯想再多听一点。事实上,他极度渴望再多听些,不只是因为如此一来他可以暂时忘却伊丽莎白的事,他对威廉斯和他那奇怪的课也挺感兴趣。那实在很……

伊丽莎白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拍拍她先生的肩膀。“我们走吧,爱德。”她简短地说,朝丹尼斯瞥了一眼。丹尼斯不知该如何解读她的表情。

“丹尼斯,下次见了。”院长说。跟过去一样,他突然忘记自己讲到哪儿了。有些人推测他患有初期的老年痴呆症,大部分时间他都把自己锁在卡内基馆里,不愿接见任何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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