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逻辑课(5)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温彻斯特学的一切都是谎言吗?”一个同学问。

“不全然是,”威廉斯说,“但肯定部分是出错的。关键在于要懂得明辨是非、判断真伪。”

“这跟这门课有什么关系?”布莱恩问。

“只有这门课才能教会你。”威廉斯厉声说,“让我告诉你们,学逻辑最好的方法就是解谜。波丽的失踪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谜。你们有些人可能对此感到不悦,或对我选择的教学方式感到不解。但你们将学会思索、归纳,并铲除欠缺思考所带来的弊病--荒谬的见解、轻率的发言与错误的抉择。只有最优秀的思考者才能找到波丽,才能得到我最高的评价。”

布莱恩?豪斯突然住嘴了。他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开始啃起指甲。

玛丽准备好她的推论了。“是波丽的父亲绑架她的。”她原本没打算讲这么急。讲完之后,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在游戏一开始就看起来这么性急。

“你的理由?”教授回答。

“为什么?”丹尼斯?佛拉赫提插嘴,在前排把身体往前倾,困惑地看着玛丽。

“那是动机。”威廉斯教授回答,“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的理由?怎么会是她父亲下的手?”

“因为……”玛丽想继续讲,却讲不出来。教授又问了她一遍,她还是答不出来。

“因为麦克。”布莱恩说。

“噢,”威廉斯说,“麦克。父亲和麦克……他们不喜欢彼此吗?”

“可能不喜欢。”布莱恩说。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有过类似的经验--刻薄的父亲、漂亮的女儿、绝望的老人打来的威胁电话。

“你说对了,”教授说,“他们的确不喜欢彼此。事实上,他们彼此憎恶。波丽的父亲曾说过,要是让他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逮到麦克,他就会把他给宰了。但这并不能回答巴特勒同学刚刚含蓄提出的假设:为什么是她父亲?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女儿?”

“为了保护她!”玛丽几乎是喊出来的。她感觉到把蛛丝马迹拼凑起来时,那股冷冽的、熟悉的冲动。那股血液里的古老能量。她一定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有趣。”威廉斯轻轻地说。玛丽看看威廉斯,瞧见他有些好奇地盯着她看。她知道他正用一条线拴住她,把她引进所有复杂的可能性之中。她不禁脸红起来,最终把眼睛移开。“为了保护她。”他继续说,“所以你的意思是,麦克对波丽所构成的威胁,足以使她父亲绑架她、对警方说谎、在公开场合为他女儿的假失踪哀悼、一整个月都把谎言藏得天衣无缝?对一个银行存款所剩无几的年迈教师来说,这很了不起。”

听威廉斯这么说,玛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有多愚蠢。她只好低着头,盯着笔记本屏幕上闪烁的光标。

“要是麦克真是个危险人物,”丹尼斯为玛丽挺身而出,“或是精神有问题,也许波丽的父亲会认为只有把她藏起来才能保护她。”

“把她藏在哪里?”威廉斯问。“姑姑或阿姨家。”他说。玛丽不确定丹尼斯是真的相信她的推论,还是为了挽救她的面子才这样东拼西凑。

“有多少人相信这样的推论?”威廉斯教授问班上同学。窗外的光线洒在他身上。快下课了。班上没有半个人举手。

“可是在谋杀案里--”布莱恩说。

“是绑架案。”教授纠正他。

“在绑架案里,父亲不都是大家会马上想到的嫌疑犯吗?不都是这样的吗?女孩被绑架,结果发现是父亲下的手。或许他是性变态。”

“波丽的父亲是嫌疑犯。”威廉斯教授说,玛丽的心里又燃起希望,“但不会是在巴特勒同学猜测的那种迂回情境下。同学们,巴特勒同学的推论真正的问题在哪?”

她再次羞愧地缩了回去,眼睛盯着屏幕上炽亮的光点。

跟玛丽坐在同一排的一个女生缓缓举起手。“因为她会被杀害。”她说,对玛丽投以一个仿佛在说抱歉的眼神。

“好好想一想,”教授说,他第一次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她会在六个星期之后被杀害,这是前提。所以,假如波丽的父亲将在短短的六个星期后杀害他的女儿,为何要将波丽从麦克的身边‘拯救’回来?”

威廉斯整了整他带进教室的投影片。他关掉研讨室的灯,室内忽然暗了下来,外面自然的光线透进来。头上突然响起投影机的运转声,一个正方形、略显恶心的黄色光圈打在北边的墙上。教授抽出最上面一张投影片放在机器上。上面是一个穿着夏天洋装的女孩。她赤脚站在草地上,伸出手,手掌朝外,一副不想被拍的模样。不用威廉斯说,他们也知道这就是波丽。下一张。一个身上刺青、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孩。他酒喝得太多,眼里布满血丝;上身赤裸,一副晒伤的模样,肩膀发红脱皮。照片右边有一个看不见的女生用手搂着他--那是麦克。第三张。一个过胖的男人站在一班小朋友的右边--波丽的父亲。所有小朋友的眼睛都用细细的黑线遮住。第四张。一所像是在度假胜地鳕鱼湾看到的那种房子,一边有座枯萎的菜园,另一边则有一面拍打着屋檐的美国国旗--波丽的家,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所以现在,”威廉斯教授转身面对白板,一边写字一边说,“你们知道的事情有这些。”他写下一个日期:8月1日。“这是波丽最后一次现身的日期。你们还知道她被发现的日期。”他写下:8月2日。“你们还知道8月1日时,麦克整晚都在开派对的地方;也知道波丽的父亲是最后一个看到她的人,在8月1日晚上,两人在她就寝前一起看电视。还有,绑架她的人就是可能杀害她的人。就这样?”

班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楼上的学生纷纷下课走出教室,书桌有韵律地摩擦着地板。

玛丽心想,不只如此。可是她没办法好好组织脑袋里的想法,更别说用语言清楚地表达。可是线索就在她的眼前如云絮般飘动。

“那好。”威廉斯说。他把投影片收好,笔放在笔架上,当做是给下一个来这里上课的人的礼物,并把投影机关掉。“要记得这门课星期五是不上课的,这点很重要。”威廉斯的课很热门的一个最主要原因就是只有星期一、三上课,这样学生在星期五下午就可以开始放假休息。玛丽知道要等到下个星期才能再跟他说话,如果有什么想法就要快点说,免得被其他同学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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