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十五(2)

“一捆?!”姬野的脸色很难看。

“看完了一捆,再换一捆。”息衍笑,“这样好歹你不会勾搭蛮族世子,在城里做出些为了唱歌的女角和东宫游击将军开战,乃至扯塌人家棚子的大事来。去吧。”

姬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叔叔。”息辕随后进来。

“这么早就晚饭了么?”息衍看着西斜的太阳。

“不是……”息辕的神色有一丝紧张,“有客人。”

“有客?谁会知道我回来了?”息衍微微地皱眉。

他忽然煞住了,高瘦的老人没有等待通报,缓缓地踏进了后院的花圃,不动声色地站在门边。

“你下去吧,”息衍对着侄儿摆了摆手,而后转向老人,“翼先生为什么会急着来这里?”

“为了那柄剑。”

“我刚刚安插了更多的人手,目前还没有更加详实的消息。”

“不必了,我有!”翼天瞻走到桌边。他的指间捏着一只信封,递给了息衍。息衍隔着信封摸了摸,摸不到什么,却听见那个东西摩擦着纸面的“嚓嚓”的微声。他心里完全明白了,不再说什么,只是望着远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翼天瞻瞥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

“她死了么?”息衍低声问。

“还没有,我饶过了她这一次,但是如果你想她活得更长一些,”翼天瞻的声音冷涩如冰,“就去跟她谈谈。”

“三杯出尺剑,鼓罢惊潜龙;

青山融碧血,独啸水云中!”

先生的醒木在桌面一击,手指在长琴弦上扫过,他长身立起,也不回头一顾,径自掀开帘子走入台后。醒木声和琴声尤然不绝,如同雷后清雨,袅袅然无穷无尽。

楼上楼下静了一刻,雷鸣般的掌声忽然响起,夹杂着叫好声和呼哨声。

“看我三尺剑,一鼓惊潜龙!好啊!”二楼垂着纱幕的雅座中,有人放声长啸。

有仆役捧着满盘的银毫散上台去,满地银光跳跃,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台下更加欢腾,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在无边的欢闹中,织金的软鞋无声地踏上楼梯。女人低着头,沿着过道走到最里一间空着的雅座里坐下。一阵含着水气的花香在走道上飘过,引得雅座里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最后只看见曳地的浅紫色裙裾消失在尽头。

这是一间小小的白纱笼成的阁子,可以坐三四个人,现在却只有她一个。

“你来迟了,错过了出彩的一段。”右手的纱幕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想不到这么热闹,这次为什么不在酒肆?”

“这是说演义,市井里的粗人喜欢的东西,英雄美人,生离死别,很热闹的。宫里的女官,穿衣用的是冰锦,香料用的是龙涎,大概没机会见到这种场面,不过来一次南淮不听一场演义,也算了白来了。我怕你还没来得及见识,就没有机会了。”

女人的双手无声地滑进衣袖里,“将军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你见过苍溟之鹰了?”

“见过。”

“以蜘蛛丝想去杀苍溟之鹰,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嗯。是他让你传话给我么?”

“他要说的很简单,想必你也都知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劝你离开。”

“离开?”

“幽长吉为什么选择你守护这柄剑,我不知道。不过,”息衍顿了一顿,“你不是一个天驱,甚至算不得一个武士。也许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留下来守护那柄剑,但是这个人不该是你。”

“那是谁呢?是你们么?你们这些杀了他的人。”

息衍沉默了一会,低声苦笑。

“为了什么呢?只是因为他救过你,所以你对他有情?”

“为什么……怎么说呢……我不过是回想起他的声音,所以那么多年,我那么想回北方的山里去,可是却踏不出南淮城。人心真是永远学不懂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心。将军只是想要那柄剑,何苦那么苦苦地探究呢?”

息衍沉默了很久,“如果你算是我的敌人,那么多年,你是惟一一个我看不透的敌人。”

“所以你至今都没有动手,是么?”

息衍叹了一口气,“你守不住的。你的蜘蛛丝杀不了苍溟之鹰,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已经守护那柄剑十四年了,永远都没有完么?你一辈子就想这样?”

“一辈子……”女人轻轻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园子里的花开了,我常常会想,我就像园子里那些花,其实一生只开一度。我开花的时候,恰好和我丈夫在八松相遇,那也就是我的一生了。其实那柄剑,或者什么天驱的秘密,我都不在乎,我只是相信他一个人而已。”

“还没有厌倦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么?”

“将军在说笑了,掀起腥风血雨的,是将军这样的男人才对吧?”

息衍沉默片刻,“去年,我在秋叶城里买了一栋房子,就在清冶湖边。不是什么很大的房子,但是全是没有漆饰的松木建构,白绵纸糊的门窗。木质的地板架起在半尺高的骨架上,不受地气,冬夏都很干爽。还有一扇朝向湖面的大窗,推开来,外面就是枣子林,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清冶湖你知道的,早晨的湖水是深碧的,中午太阳升起,则是淡蓝。有没有兴趣去住在那里?”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