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遗迹一样吧。
只要挖掘,就会显现出过去的面孔。
或许和居民、建筑物无关,那种东西一直都存在着。木场这么说,青木便答道:“那种想法不太好哟。”
“果然不好吗?”木场说。
离开信浓町后,两人发现一处肮脏的小摊子,凑了过去。
他们喝了掺水的廉价酒。加热之后,就不晓得自己喝的究竟是什么,但还是能醉。
木场首先思考该思考些什么。
“木下他啊……”青木说,“……很讨厌娼妇吧。”
“讨厌?”
“去年夏天,红线取缔强化月被动员的时候,看那家伙杀气腾腾的。我是没问他详情,不过可能有什么理由吧。”
“这样啊。”
“唔,卖春这种事,从社会上的良知来看,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行为。既然我国是一个现代国家,能够没有这种事是最好的。”
——说这什么像学生一样的话。
“世上不可能全都只有良善的一面啊。废娼运动从明治时期起就实施了吧,你看那个运动结果怎么了?说起来,现在在红线区里工作的那些女人,大部分原本都是慰安妇吧?创立特殊慰安设施协会的是国家,而建立它的前身——东京料理饮食店工会的不就是警视厅吗?回溯历史的话,建立吉原的也是幕府啊。管他是大夫、流莺、新日本女性还是街娼,做的事都是一样的嘛。废止公娼,让她们沦为私娼,一旦变成自由买卖,就立刻争先恐后地加以取缔,这我实在不敢恭维。”
“也是啦。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个在劳动省的妇女少年局工作的,他说今年将要对红线区工作的女性进行调查。据他说,在妓院工作的女人,战前绝大多数都来自东北的荒村。”
“好像是吧。”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了,听说几乎都是来自都市。”
“这有什么意义吗?”
“就是受到农地解放跟战败影响啊。农村地带因为贫富差距没有过去那么严重,所以卖身的比例降低了。相反地,都市区域因为战败,失业人口大增。姑且不论卖春这个行为的道德是非,制造出卖春妇的,其实就是社会。所以……唔,就像前辈刚才说的,她们根本就是扭曲的社会所制造出来的受害者。”
“受害者呀……”
木场虽然不懂艰深的道理,但他知道这番话没说错。同时他也认为这番言论虽然正确,却还是有些不对。
葫芦前岛那番根基于封建时代道德观的牢骚,以及青木所说的充满现代性的言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然而这两种言论都带给木场相同的印象,也就是……
——只是表面话。
是表面话。两种意见都符合煞有介事的道理,若要评断是非的话,两者都没有错。因为道理上说得通,所以它们都是正论。
但是道理这种玩意儿,只要卖弄,怎么说都成。根据说出来的道理,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换言之,自己原本相信是白的事物,换成另一个道理来看或许是黑的,所以这其实根本就无所谓。原本黑白就只存在于观念之中。世上既没有纯白也没有纯黑,全都是朦胧的灰——而这也只是木场如此深信罢了。
木场回想起模糊的景色。他在热酒的蒸气中,幻视到清晰浮现的白腿。
在协调、均一的模糊景色当中,它显得格外白皙,残像烙印在视网膜里。
——也有纯白的东西嘛。
“喂,青木。”木场声调平板地呼叫部下,断断续续地低声说了起来。
无意义的密室。
川岛新造的影子。
还有证物……
木场拿出墨镜。
青木有些目瞪口呆地说:“前辈,这很不妙耶,这可是现场遗留的证物啊。”“我明白。”木场不悦地应道,年轻刑警露出苦笑。
“前辈也真是学不乖哪。哎,现在的话还不要紧,但如果真凶不是平野而是大入道的话,事情可就有点不妙了。搞不好那副墨镜会成为关键证据。视情况,前辈又会被命令反省,不,这次你得有被惩戒免职的觉悟了。”
“是啊。可是川岛……有可能是真凶吗?”
“前辈,那个大入道还不一定就是川岛先生吧?”
“光头又穿军服的巨汉可没那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