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14)

“接下来他又等了四个小时。实在是阴险得像条蛇,教人哑口无言。可是跟着出来的是一个邋遢的老婆婆,接着警官过来,然后我们闯了进去。”

“所以没有平野登场的余地,秃头就是凶手啊,前辈。”

呕气的木下这么做结。听完他的话,原本一直默默不语的长门慢吞吞地发言道:“那么凶器又怎么说呢?那是为了伪装成那一连串命案而动的手脚吗?”

“这当然就是预谋杀人了,需要事前准备。那种凿子不是随处都买得到的,得拜托铁匠特别打造才有办法。”

蝾螺这么说。青木问道:“市面上没在卖吗?”刑警回答:“平野的也是特别订做的。”

川岛。

溃眼魔。

主妇暗地里卖春。

无意义的密室。预谋杀人。

——什么跟什么啊?

别说是混乱了,根本兜不在一起。木场难得地搔了搔头。他抓了抓理得极短、硬得像铁丝般的头发,”哼”的从鼻子吐出短短一声叹息。

“喂,那个笨老公现在在哪里?”

“还在署里。刚才还在接受这里的署长侦讯,手续和确认事项还没有完成。”

“我要见他,大叔也一起来吧。”

木场站了起来。众人一脸困惑。

杀风景的侦讯室里空气滞闷,而且寒冷。房间里只有一道嵌了铁丝网的窗户,看起来和刚才卖春宿的房间也有那么一点相似。

正中央的椅子上孤伶伶地坐了一个身穿和服的男子,鼻子上挂着鼻涕,身形貌似葫芦。

他的脸色苍白,但眼圈泛红。是发烧了吗?要是发烧,应该病得颇严重——木场心想,却没有半点慰问他的意思。葫芦看到木场,稍微左倾点了个头。

“真是倒霉哪。”

木场是刑警,所以不说应酬话。但是他也不会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就劈头恫吓人家。他会忍耐到极限,直到无法忍耐了,再怒吼出声。这就是木场的作风。

“是不是很沮丧?”

葫芦——前岛贞辅放屁似的“呵啊”应声,吸起鼻涕。

“哦,是吓了一大跳啦。我碰上这么恐怖的事根本没道理嘛。”

——真是个娘娘腔的家伙。

“我也完全没料到内子竟是那种女人,你不觉得这实在太过分了吗?”

“比起老婆被杀,遭到老婆背叛的打击更大是吗?”

“这样说的确也是啦。我一直信赖的内子背叛了我,光是背叛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演变成这种事。咱们店铺可是信誉扫地了。”

木场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不耐烦了起来。

总觉得这家伙莫名地惹人嫌。

“你应该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不过可以再请你说一次吗?和你老婆在一起的那个巨汉,你看得有多清楚?”

“那么恐怖的男人,只要看过一次,就一辈子忘不了哪。那个巨汉长得像恶鬼一般,搞不好有八尺那么高,手脚也很长,一副很野蛮的样子,眼神也凶神恶煞的。他像这样眨了好几次眼睛……”

“衣服呢?他穿着军服吗?”

“是啊。会喜欢做那种鄙俗打扮的,不是什么狐群狗党,就是地痞流氓,总之不是什么可以堂堂正正走在大马路上的人吧。那种低俗的衣服,就算有人求我,我也绝对不穿。可怕可怕。”

“才不会有人求你咧。”

——你这家伙才不适合军服哩。

木场嗤之以鼻。

川岛为什么会一直穿着军服,木场隐约明白。川岛一定也和木场一样,既迟钝又落伍,是个笨拙到家的人。

比起内在,外表意外地更能左右一个人的价值。不,直到数年前,这还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人的价值,就靠他身上有几颗星来决定。是大将还是小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军人被迫拥有匹配那些星星数目的内在,每个人都像这样生活。很简单。

但并不是简单就好了,或者说,简单才是错的。一个人的价值要是靠那种东西来决定,那还得了?人的价值应该是更微妙、更复杂的,所以一个社会由着如此简单的判断基准横行,果然还是不对的——这点事木场也了解。

战争结束后,复杂的现代社会来临,价值观变得更加错综微妙了。若问是否有丝毫改变?答案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结果现在的人依然是以外表来断定一个人。木场感觉这种风潮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只是判断的基准变得暧昧,范围更广了。如果根本完全没有改变的话,对木场这样的笨蛋来说,过去那种简单反而还比较好。

所以像木场这种无法巧妙融入社会的人,往往会迷失自己。若是漫不经心,就会消融在暧昧模糊的社会里,弄不清哪里才是自己了。所以至少要强调自己没有内在,若不这么做,存在价值就会动摇。

换言之,服装这种东西,就像要强调自己与社会其他人不同的铠甲。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不过木场觉得川岛也是这样。青葫芦也像个青葫芦,穿着娘娘腔的和服,这和穿军?是同样的道理。

“要是见了他,你认得出来吗?”

“当然认得出来。他的脸被路灯照亮,我看得一清二楚。他长得就像条蛇似的。”

“真的吗……?”

川岛乍见之下虽然吓人,但长相倒还颇为可爱。

“……你从刚才就一直说着什么鬼啊蛇的,把人家说得还真难听。说起来,哪有人身高八尺的?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呃,我是说印象嘛,又不可能真的拿尺去量。可是恕我再三强调,他的脸我看得很清楚。绝对不会错。他就像这样,眨巴眨巴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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