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土地被叫做九州,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传说有个神帝统一过整个世界,给它划分成九个州并起了名字。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神帝是谁。我们北陆有三个州,殇州、瀚州和宁州。有人说北陆是古代一条巨龙,它活了很多年,终于死了,沉积在海床上,泥沙堆在它的骨头上,变成了北陆。殇州是它的头,从头里生出了夸父族,又高又大,凶猛得像是野兽;宁州是它的尾,生出了羽族,又轻又柔软,可以飞上天空;而我们瀚州的草原是龙的胸膛,从心里生出了我们蛮族,最勇敢。
东陆人喊我们蛮族,我们不介意。对我们草原的男子汉,“蛮”是勇气。我们的战士拿着战斧和大钺,骑着套来的野马,东陆人看见我们的骑兵就只有逃跑,他们的剑和铠甲是比我们的好,可是打仗赢的总是我们蛮族。
其实草原是个苦寒的地方,只有野草长得最好,却不能耕种。听说东陆宛州种稻米,一年可以熟三季,可我们在南方的草原上烧荒种麦子,好年份也只不过出产一季。粮食不够吃,就得死人,如果不打仗,不去抢别人的粮食,根本就活不下去。
所以一代一代,只有最强壮的战士能活下来。强壮的父亲生强壮的儿子,祖祖辈辈都是草原上的好汉。
“不过,这样的勇敢,”老头子嘬了一口烟,沉默了很久,“也是没办法。”
东陆的武士虽然不行,可是几百年前出了一个蔷薇皇帝,那是个大皇帝,比我们的大君还大,统一了东陆的四个州,建立了一个叫大胤的帝国。帝国对我们蛮族很畏惧,东陆的武士们远没有我们的战士勇敢,他们知道只要蛮族骑兵登上东陆的土地,东陆就是我们的牧场了。
不过天拓峡隔开了我们,蔷薇皇帝从羽族得到了航海的技术,东陆诸侯们造了很多战船,用水军控制了天拓峡,我们蛮族的马再神骏,也没有翅膀,飞不过大海。
现在你知道草原上有七个大部落……没有七个了,真颜部被灭族了……剩下我们青阳,还有阳河、朔北、澜马、沙池、九煵,一共六个。不过蔷薇皇帝建立胤朝的时候,草原上可有几百个部落,大家你抢我的牛羊,我抢你的女人。每到春天没有了粮食,羊群饿得最瘦的时候,就要开战,几百几千个牧民赶着马上阵,到处都死人。澜马这个部落的本意是说“客兵”,据说那时候澜马部没有吃的,男人们带着弓箭出去猎黄羊,被另外一个叫塔格部的大部落乘虚抄掉了寨子。等到澜马部的男人们回来,年轻的女人们都被塔格部的男人们轮番地奸淫了,倒有一半怀上了身孕。女人们要自尽,男人们却不让,男人们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叫他们“澜马”,用野马的奶喂养他们,教他们骑马射箭,让孩子们变成最勇敢的武士。后来攻破了塔格部,把塔格部的男人统统都杀了。
这样的北陆,又怎么可能造得出大船去跟东陆人争土地呢?能活命就不错了。后来我们北陆终于出了一个英雄,你一定知道他的。
“逊王!”阿摩敕喊了起来。
“是逊王。”老头子沉沉地点头。
逊王阿堪提是个奴隶崽子。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生下来就给主子放牧,在最苦寒的地方,那里放牧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但是逊王活下来了,因为在他就要冻死的时候,神女从雪嵩河上游经过,把自己的乳汁给他喝,盘鞑天神把祝福加在他的身上。
这些都是传说,还有人说神女就是逊王的妻子阿甘达。但是逊王是个隐忍的英雄,他那样的人是注定要称霸草原的,他可以把自己的妻子阿甘达送给好色的义父作为抵押,只要求借三千个勇敢的战士。就是凭借这三千人,逊王后来横扫了草原,不服从他的部落都被他打败,更多的人愿意追随他。最后几百个部落合并成七个大部落,逊王召开了第一个库里格大会。
库里格大会的意思是“都坐下”的大会,在这个大会上不论大小部落的人,都可以坐着开会,再也没有尊卑的区别。
逊王说:“从今日起蛮族就是一家,我们共享盘鞑天神赐给的草地,再也不许征战,我们要在草原的中心朔方原起一座城,所有老弱的人都可以在城中安住。”
你就住在这个城里,我们蛮族惟一的城,北都城。
但是这座城还有一个名字,你也许不知道,叫做“悖都”。我们蛮族人不会用这样的词语,这个词是羽族人起的,意思是“错误的城市”。
北都城建成的第一天,一个羽族人从宁州赶来,你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古风尘,他的全名加上尊号是“斯达克领主大人古风尘苏德拉炯”。
“古风尘!”阿摩敕简直要惊叫了。
从东陆到北陆,只要是星辰算家,无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古风尘对于他们意味着宗师、主宰,甚至是星相学的皇帝。他得出了星相学历史上奠基的两条定律,开创了名为“皇极经天”的学说,把星空和大地对应起来,这也是后世所有星辰算家占卜的根基,只是古风尘的算术实在太过复杂,完全把星相学变成了一门算学,无人可以解开他常用的五式乃至七式联算,所以后世竟然没有人可以逼近他的贡献。
老头子吹出一口烟,眼中透着神往,却也透着恍惚:“是古风尘,真是令人敬畏的人。都过了五百年了,说到他的名字,还是不能不让人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