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林没有经历过处置逃兵的事情,看着张德才几人,心里一阵子难过。多好的兵,有气度,可大战在即,军法无情啊。他走近张德才平和地询问:“张连长有什么要交代的?”
“范副官,请一定帮帮忙,暂17师花名册上,千万别记录我们是逃兵啊。”张德才苦苦相求。
范一林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交代。死到临头了,三个人并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是不愿意诋毁自己。他寻思片刻,深沉地应道:“放心吧,范某定当尽力,你们一路走好。”言罢,转身朝师部匆匆而去,再不走,眼泪就挡不住了。
枪毙了张德才,威慑作用极大,全师官兵精神为之一振。经过长途跋涉整整八天,暂17师终于到达昆明,奉命驻扎在城西北黑林铺一带。这里是滇缅公路的起点,部队补充一部分新兵,编插到各团,到军部弄一些盘缠,将整装从此地出发。
吃过中午饭,范一林陪着钟进山回到师部。钟进山忽然来了兴致,要与范一林楚汉相争干一盘棋。俩人收拾了桌子上的杂物,铺上毛了边儿的牛皮棋盘纸,钟进山执红走了当头炮,对范一林说:“你是云南人,昆明城里亲戚多,要不抽空进城看一看去?”
范一林跳一匹马,心存感激地说:“师座,既然有令,官兵不能私自进城,我也不能例外。我已经给昆明的几位长辈分别写了书信,一大早交给跑军邮的了。”
俩人边说着闲话,你来我往一步一步地走棋。与范一林下棋,钟进山很慎重,总是三思而行。以前同师部其他人下棋,钟进山是十棋七悔,人家不敢言语一句。可范一林不一样,钟进山一悔棋,范一林宁可不下了,也不怕钟进山扫兴。这样久了,钟进山反觉得找范一林下棋,就像打仗一样,丝毫来不得半点马虎。
“两位长官好兴致,一杯茶,一盘棋。”很甜的女人的赞美声。
“哦,”钟进山抬头一愣,“是肖记者啊。”
范一林没有吱声,昂首望着肖娜,用眼神向她问好。
“钟师长,暂17师终于心如所愿了,怎么要把我这个牵线人忘了?”肖娜开玩笑地说。
“哪敢忘记肖大记者呀!”钟进山也是过来人,知道范一林与肖娜关系不一般,耍滑头弄点儿作料,“我刚刚还告诉范副官,让他进城去找你一下,代表全师谢谢你呢。”
“真的吗?”肖娜有点儿高兴。
范一林不得不替钟进山一时兴致的胡扯打圆场,终于说话了:“是的,师座要准我半天的假。”
钟进山见范一林没有戳穿他,找借口说炮营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向肖娜说了一番掏心窝的感谢话,一个人先走了。肖娜趁范一林倒茶水的工夫,专坐在钟进山坐的位置上,伸出细嫩的手扒拉着棋盘上的象棋子。范一林拿着茶杯过来,为方便说话,与肖娜面对面坐下。
“谢谢你,肖娜。”范一林自己也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学生应该先说什么,专门挑了一句肖娜可能知道意思的话来讲。
“谢什么呢,范老师?”肖娜揣着明白装糊涂,深情地凝望着范一林。
前不久,范一林来昆明出差办事,与肖娜相逢。俩人在饭馆吃了云南有名的过桥米线,走到翠湖边上散步。肖娜挽起范一林的胳臂,仿佛是一对情侣在遨游天地,弄得范一林脸颊一阵一阵地发烫。范一林这回学乖了,师生之间,礼数为大,可别闹出什么花边新闻来。范一林正眼看着肖娜,平和地说:“没有你提供的消息,暂17师还可能在贵州山沟里待着呢。”
“我专程过来,可不是想听老师摆什么军部师部的龙门阵的。”肖娜脸上闪过几丝不乐,紧接着说,“我就是来看一看老师,出国前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要准备什么呢?”范一林反问。
肖娜聪明,她挑出的话题,范一林不得不接住喽。于是,范一林与肖娜就从去缅甸带什么药品,预备什么干粮开始,绵绵续续地彼此谈起来。后边的话题已经远了,北京、长城、学校、老师和同学,油然地钻进了他们的慢慢闲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