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耳朵贴在门上,犹豫是不是要进去,这时门内却恰巧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大舅舅,您没事吧?”我隔着门问了一句,里面的声音却停止了。
我壮了壮胆,终于还是推开门。
大舅舅的房间我只进来过一次,跟上次一样,四周弥散着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
暗红色的绒布窗帘拉得死死的,屋里很暗,很干燥。
大舅舅像上次一样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裹住了他的身体。
我有点儿生气,大舅妈究竟是怎么照顾大舅舅的啊?像这样每天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连阳光也见不到,别说是癌症患者,就是健康的人也受不了呀。
我正气愤,隐隐听见床头传来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奇特,像是一窝老鼠躲在洞里啃东西,时不时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远远站着,小声说话:“大舅舅,您醒着吗?您在做什么呢?”
没有回答,那种声音却更急速起来。
我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往床边走了两步。
这时床头的声音停住了,一个嘶哑得像两百岁老太太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
“水……”
因为屋子里实在太静,所以即使那声音轻得像耳语,我还是听清楚了。
“大舅舅,您想喝水是不是?”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好,我马上给您倒。”
大舅舅的床头柜上放着个茶杯,旁边有个水缸,我慌忙走过去在床头处蹲下来。
倒了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我端着茶杯走了过去。
这水看起来不新鲜,似乎已经放了好些日子,水面上有一层浑浊不清的残渣。
我心里很不舒服,想跟大舅舅说让他等等,我去重新倒了一杯过来。
可是一抬眼,看到的竟是一双暗褐色隐隐发红的眸子,像是医学院解剖用的白老鼠的眼睛,闪着惊恐的光芒。
大舅舅紧紧搂着被子裹着身体,只露出那双令人惊恐的眼睛。
我打了个冷战,杯里的水溅到手上,像被在火上烤一样万分疼痛。
突然,大舅舅猛地伸出一只青白枯槁的手将杯子抢了去,立即翻身背对着我狂饮起来,像一个饥渴的疯子。
他这一翻身,被子被他拽过去,一大片被啃得不成形的骨头露了出来。在他刚刚躺的地方,赫然爬着几只活生生的蟑螂。
我捂住嘴,感到胃液翻滚,转身便向外跑。
跑到门口撞在一个人身上,是大舅妈。我和她彼此看着对方,眼神里都是陌生和怀疑。
我一步也没有停留,飞奔地跑回房间锁上了门,吐了起来。
整个晚上,杨畅都在照顾我。
从大舅舅房里出来我就开始发高烧,躺了几个小时,吃药后出了一身汗,感觉总算好了一些。
杨畅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帮我在床上梳洗。
我乖乖地由他摆弄。他帮我擦了脸,洗了脚,又去换了盆水来。
我微笑着说:“你还想帮我擦哪里呀?”
他脸微微一红,还是在我身边坐下,一声不响地擦我的右手。
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的举动。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擦,可是越擦越专注,样子就像我下午在隔壁房间擦玻璃,仿佛我手上有一块污垢怎么也擦不掉。我先是忍着,直到手上的皮肤红得发烫,终于一把抽回了手,浮起不悦的神情。
“干什么呀?弄疼我了。”
他不说话,牢牢盯着我的手。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猛一推他的肩,他才如梦初醒般望向我:“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了才对,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干嘛那么用力地擦我的手呀?”
“我哪有用力?”他想争辩,一低头却看见了我手上红红的印记。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