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的目光落在那张满是污垢的窗户上。
忽然间,我觉得这间屋子就像我和杨畅即将到来的婚姻,安宁平静,但是偏偏在一个角落里,我非常不满意那扇无法打开的窗。我渴望着外面的空气和自由,但是一旦推开窗户,黄沙必将屋内弄得惨不忍睹。我舍不得,也不敢去冒这个险,只好贪婪地望着外面朦胧的天空,焦躁难安。
门板上突然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我坐了起来。
门没有关,透过走廊的窗户,落日的余辉映出一个佝偻的人影。
我仔细看过去,认出了那双平静安详的眼睛。
“小舅舅!”我叫着,光着脚跑过去。
小舅舅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十五年没有见面,他苍老得令我心痛。
他头发白了一半,脸上和手上的皮肤皱得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左眼因为白内障留下的后遗症而混浊不清,惟一没有变的,只剩下了宽厚仁慈的笑容。
“丫头,你还晓得回来呀?”他笑着说。
我的眼睛早已潮湿了,“小舅舅,小舅舅……”
我想说,小舅舅,你怎么就老成这样了呀?可是我说不出口,小舅舅大概也不会爱听,所以哽在了嗓子眼里,变成了一次次的呼唤。
杨畅走到我身后,按着我的肩,跟着我叫了一声小舅舅。
小舅舅笑着看他,看了半晌:“好,好,你就是杨畅对吧?你很好,这丫头能跟着你,我也放心了。”
我感觉杨畅的手紧紧按在我肩上,然后他说:“谢谢您,我常听陈雪提起,您小时候非常照顾她。”
小舅舅点点头:“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其实在没有见到小舅舅之前,我一直盘算着越早回城里越好,可是这一见面,我身体里早就麻木的情绪仿佛瞬间复苏了。我拉着小舅舅的手,忽然感到,我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住到过完年。”我略一沉思,坚定地回答。
“要住三个月?”小舅舅似乎有些吃惊,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用力点头。
最震惊的是杨畅:“陈雪,你好像只跟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吧?”
“没事。”我简单地带过,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瞧着小舅舅。
小舅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楼下突然传来大舅妈的喊声。
小舅舅只好笑了笑:“楼下好像忙不过来了,我先去干活,你们休息吧,改日再聊。”
我拉住他:“我和杨畅帮你一起干。”
小舅舅说什么也不肯:“别说傻话了,这种粗活你们干不了的。没事的话,别到一楼瞎晃悠,那层不干净。”
小舅舅说“不干净”这三个字的时候,左边的眼似乎显得更浑浊。
我还要坚持,杨畅这时拉住我。
“行了,你不是说累了吗?你休息,我去帮小舅舅。”
“你们谁都别来。”小舅舅突然加重了声音,“今天不许来,以后也不许来。你们住在这里,有些规矩不知道,很容易犯了忌讳。有时间我再一一跟你们说,在这之前,你们只要记住,没事别到一楼去,也不能在浴场里洗澡,听懂了吗?”
“不能洗澡?”杨畅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对。”小舅舅的表情特别认真。
“为什么?”我跟着问。
“对呀,为什么呢?”杨畅也加了一句,这个贪新鲜的家伙大概早就想到浴池里痛痛快快地泡个够了。
大舅妈又在楼下叫起来。
小舅舅转头应了几声,望向我们时叹了口气。
小舅舅说:“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听进去也就是了。浴场的事不要管得太多,平平安安地住几个月,不是很好吗?”
他说完,深深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快步走了。
我和杨畅面面向觑。
回到房间后,我们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我更多的想到的是,小舅舅疼爱我,舍不得我到浴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