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便是“心腹”又如何(1)

平儿可怜,说到底不过一个奴才,什么荣耀都是假的,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是真的。

凤姐抓到贾琏偷情,千不该万不该,他们偷情居然还议论平儿好,凤姐不好,等凤姐死了把平儿扶正。西谚说,偷墙根能听到最真实的东西。果然,平常恩恩爱爱的夫妻想不到背地里这么怨毒。凤姐二话不说,大巴掌就抡上来了。贾琏火上来,也把平儿揍一顿。可怜平儿谁也惹不起,只好自己出来找刀子寻死吧!

事情闹到贾母那儿,老太太骂贾琏,连平儿都饶上了:“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平儿的人缘儿来了,若是她不招人待见,尤氏这些主子奶奶们宁可当哑巴,也不会给她说好话,贾母也就没机会给平儿平反:“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象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们的气。”

贾母这话说得公道。这是个见过世面的老人家,看人有一套,平儿果然不是那狐媚魇道的。很奇怪,现在的社会,不媚不叫本事,不妖不叫精彩,平儿这样的人搁到现在,得叫人嘲笑不会利用资源,不会享受青春,一辈子死守三分之一个男人,可惜了。所以说,不要拿现在的眼光来看古人,人一生下来就是身不由己的,命运把你安在哪个时代、哪个地域,你就得遵循哪个时代的道德标准。

所以,你看平儿冤得大哭,谁都劝不好,还是贾母遣人安慰了她,她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地好了。这又该拿奴性说事的人说她没骨气了。可是,她就是一个奴才,你不让她这样想,怎样想呢?就像你是一个小科员,突然被局长赏识了,你不觉得荣耀些?

很奇怪,人们为什么要在丫头婆子仆人的身上讨论有没有奴性呢?奴才没有奴性,该有什么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贾政等一干主子尚且是皇上家的奴才,见了皇上山呼万岁,见了当了贵妃的女儿,都得要恭恭敬敬跪下去,你怎么不让他推翻帝制,自己当家做主人?就连宝玉这么一个叛逆的种子,还要大肆颂圣,岂不更是奴性十足?平儿等人有奴性,这是时代和社会限制―――你怎么能想像得到青春盛年的司棋因为和表哥偷情被撵?放在现在,如果两人不上床,都不正常!

七 平儿冲着哪个“俏”

平儿日常工作都是围着凤姐打转的,可是,曹雪芹不是派给她一个“俏”字吗?她的“俏”劲冲谁使?除了贾琏,再也没有合适的对象。

从这话又生出一个话题来,若是平儿生来就是贵族小姐,嫁给了贾琏,凤姐生来是个丫头,陪着平儿嫁了过来,那么,又该怎么唱这出三人转?依她们两个人的个性特点,平儿会处事,有心计,但是心态平和,估计就是老公偷情,她也不会大打出手;而凤姐就是当了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敲山震虎,借剑杀人,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全挂子的武艺全都招呼上,到最后谋平儿的朝,篡平儿的位。所以说,一种境遇,造就一种性格,一种性格,造就一种命运,这是一种连锁生态。

接着说贾琏。

贾琏是个淫人,这个不须多论。但是平儿也是一个痴人,虽然这个男人只有这么一少半属于自己,可是,不冲他痴,冲谁痴呢?贾琏跟鲍二家的私通,第一次还留下偷情的证据:一绺青丝。结果被平儿发现,帮贾琏瞒过凤姐,然后指着鼻子,晃着头笑道:“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说实话,平儿就“俏”过这一次。

俏便俏了,贾琏搂着她求欢,她又不干。她又不是性冷淡,又正当青春盛年,难道不觉枕席寂寞?若是能够“一击得中”,生下个一男半女,自己的地位就不再是通房大丫头了,结果她却临阵跑了。为什么?

她对贾琏没感情吗?贾琏被他爹贾赦痛揍一顿,平儿气得大骂:“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平儿咬牙切齿地骂人,却是为的爹揍儿子,她心疼―――那也是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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