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小子们在学堂里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小姑娘们八九岁就学着做针线。男人将来是要做官的,女人将来是要做娘子的。想要做娘子,得过四道关: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妇工,就是单夹皮棉,大裁大剪,一家大小的四季衣裳,除此之外,还得能翘起兰花指挑花绣朵,美化生活。
女红不讲身份地位,使女丫头会做,皇宫里的皇妃太妃也会做。皇宫如此,贾府更不必说。史湘云这个假小子,每天还要在家里做活到三更半夜;探春整天想着怎么出人头地,她还给宝玉做过一双鞋;宝玉到薛姨妈家望候宝钗的时候,宝钗正伏在炕桌上和莺儿描花样子呢;黛玉不大爱做针线,还偶尔做一个香袋儿。
丫头们更是放不下手里的针线活。邢夫人去找鸳鸯说媒的时候,鸳鸯正扎花儿呢。宝钗给袭人道喜的时候,袭人也正在给宝玉绣红绫白里、五色鸳鸯的兜肚。最有名的就是晴雯,病得要死,还能把那个要命的孔雀裘补出来。所以紫鹃会做针线也就没什么稀奇。评先进的时候,要是把这一条也算到紫鹃的长项上,估计评委得叫这些丫头们赶出来。
不过,黛玉屋里有一个场景很温馨、很动人。大冬天,宝玉到黛玉屋里去,宝钗、宝琴、岫烟都在这里,和黛玉四个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只有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作针黹。宝玉起个名字,叫“冬闺集艳图”!
真好看!四个小姐凑一块儿,白粉粉的脸儿,红嘟嘟的唇儿,漂漂亮亮的好衣裳,像一朵攒瓣红梅。不过,单是这朵四瓣梅,是不是单调了些?幸亏旁边斜逸出一枝来:紫鹃临着月洞窗,低着头,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做针线。她虽然不说话,却比说了话还厉害,一下子就叫整个画面都活了起来。就像妙玉赠宝玉的那枝红梅,虽然只有二尺来高,却有一个五六尺长的横枝,真是神来之枝―――神来之笔。
而且,这个画面跟我们平时想像的丫环和小姐的关系不大一样。唱戏的时候,小姐端然而坐,叫一声:“丫环―――”丫环就垂手侍立,答一声:“是。”不叫她,她就直戳戳地罚站。这样不对,不真实―――唱戏就爱走极端,不是把丫头当成纸人儿,就是叫丫头唱主角,就像红娘居然敢跟老夫人对骂,还公然诲淫,捧了鸳鸯给张生送上门去,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