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袭人为人,如同市卖绣工绣的字,字迹转、折、钩、踢皆板强可恨,假道学得可厌。若是袭人天生来的沉稳,那当然可厌;若是天生来的有心机,更是可怕。可是分明不是。
袭人一开始的时候,是一个柔媚娇俏的好女儿。大家对宝玉和她初试云雨非常不同意,说她才是真的勾引宝玉。其实,大家都从十五六岁过来,难道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事?一切都那么新奇有趣,就是蛇果也敢偷来尝尝,更何况贾母把她给了宝玉?此举也不算越礼,儿女情长,大家看开些,不必硬揪着小辫子不放,非跟她的过去过不去。
只是到后来,袭人位置又站高了,眼光看远了,个性本来就是要强的,于是举动就沉稳起来了。凭着她,容貌比不上晴雯,口才比不上麝月,和婆子们吵个架都不会,为什么能当宝玉屋里的一把手、大锅盖?就是这种痴气,这种精神。
不过,她毕竟才十几岁,是个花季女孩,也喜欢玩,也有淘气的时候。给宝玉过生日,在怡红院大摆夜宴,她也喝酒,也唱歌,第二天酒醒之后羞得捂着脸笑。
考量一个人,要看他的综合素质。袭人该大的时候能做大,该小的时候能做小,该正经的时候能正经,该玩的时候又能痛痛快快玩,这样的人怎么能说她不可爱?
只是红楼一梦,注定结局就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袭人做为怡红院的首席大丫环,悲剧命运更是不可避免。袭人别嫁,说到底是她的不幸。操了一世心,想宝玉有个好前程,结果宝玉出家了;努了一辈子的力,想当宝玉的姨太太,结果却被硬嫁出去。正应了人生八苦之一“求不得”。
说实话,假如她是鸳鸯,这事儿就好办:任你说什么,我就是不嫁,看你能拿我怎么办?袭人的特点就是“温柔和顺,似桂如兰”,其实就一个字:乖。问题是,女孩乖吧乖吧不是罪,但不要乖到叫自己后悔。假如她生活在现代,为人处世有一课必学:那就是如何拒绝。
好在蒋玉函待她好,她的生命重新有了寄托和依靠。“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从此后,她又开始又一场事业,又一回人生。但是,闲暇无事,怡红院的一幕幕往事,又会重重兜上心来,宝玉怎么笑,怎么闹,下雨的时候,大家怎么玩,怎么乐,喝酒的时候,你一杯,我一杯,往昔的金粉繁华啊,雪一样化掉的柔情蜜意。
到她走到生命的尽头,若是给她立碑,这六个字最合适:我来过,我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