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校长的关系

宋还吾校长是我的师辈,他聘我到高中来,又可以说是有恩于我,所以我对他非常尊敬。他为人宽宏豁达,颇有豪气,真有与宋江相似之处,接近他并不难。他是山东教育厅长何思源的亲信,曾在山东许多地方,比如青岛、曲阜、济南等地做过中学校长。他当然有一个自己的班底,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其中除庶务人员外,也有几个教员。我大概也被看做是宋家军的,但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杂牌。到了学校以后,我隐隐约约地听人说,宋校长的想法是想让我出面组织一个济南高中校友会,以壮大宋家军的军威。但是,可惜的是,我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人,不善活动,高中校友会终于没有组织成。实在辜负了宋校长的期望。

听说,宋夫人“阎婆惜”酷爱打麻将,大概是每一个星期日都必须打的。当时济南中学教员打麻将之风颇烈。原因大概是,当过几年中学教员之后,业务比较纯熟了,瞻望前途,不过是一辈子中学教员。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的“高处”在什么地方呢?渺茫到几乎没有。“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于是打麻将之风尚矣。据说,有一位中学教员打了一夜麻将,第二天上午有课。他懵懵懂懂地走上讲台。学生问了一个问题:“X是什么?”他脱口而出回答说:“二饼。”他的灵魂还没有离开牌桌哩。在高中,特别是在发工资的那一个星期,必须进行“原包大战”,“包”者,工资包也。意思就是,带着原工资包,里面至少有一百六十元,走上牌桌。这个钱数在当时是颇高的,每个人的生活费每月也不过五六元。鏖战必定通宵,这不成问题。幸而还没有出现“二饼”的笑话。我们国文教员中有一位我的师辈的老教员也是牌桌上的嫡系部队。我不是不会打麻将,但是让我去参加这一支麻将大军,陪校长夫人戏耍,我却是做不到的。

根据上述种种情况,宋校长对我的评价是:“羡林很安静。”“安静”二字实在是绝妙好词,含义很深远。这一点请读者去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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