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二章(10)

迷龙转了身看着我们,一个人看着包括何书光在内一整队错愕的人――我们刚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中间有限的几个人刚意识到迷龙在做什么。

不管真的假的,迷龙用一把骰子让自己输光了。他背对我们时顶得禅达本地的中产人家,他转过身来穷得和我们一样。我只肯定一件事,他不再愤怒,不再向我们所有人挑衅。他有了答案。

面对我们的迷龙何止是不再愤怒,根本是笑逐颜开,笑得让大家错愕于收容站一霸竟然如此灿烂。

“完了!输光啦!没货了!我跟你们走吧!”他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他走向队列时被何书光伸手拦住。

“咋说?”迷龙不解地看着何书光。

“没体检,没登记。”何书光是早想难为迷龙一下了。

“体检啊?”迷龙朝四周扫视了一下,我们在想谁会遭秧――阿译的脸苦了起来,迷龙看见了他的花树,安安静静地与世无争,但是有个叫迷龙的家伙走了过去,他把住了那棵树,我们知道迷龙的怪力,但这样炫耀也着实有点儿过份,他把那棵树连根拔了出来,带着泥土的根根须须足拖了有一米多的直径,然后他把阿译的爱物架在自己脖子上扳成了两截。

“检完啦?行不?”迷龙问何书光。

我很难描述何书光的表情――他做了个很孩子气的动作,舔了舔嘴唇,扶了下眼镜框,顺便把刚才紧张时打开的枪套合上。

张立宪匆匆从外边进来,“让这队先走!何书光你过来帮我!”

于是何书光又开始喊口号:“一!一!一二一!左!左!左右左!”

我们踏着步,先是原地,然后起步,迷龙挤在我们中间,厚颜无耻地笑着,他现在真是太快乐啦,快乐得都可以把先他几排的李乌拉罔视。

迷龙对我们解释说:“没货啦。老子去进点美国货。”

“你那么想破财,我们帮你破了不行吗?”康丫说。

我们的队首已经走出院门,迷龙屋里的站长正在窥视,赶紧地掩上门缝。

“那哪成啊?那就不是命。”迷龙几乎是快活地认命了。

“我就想整明白一件事,你真输啦?”我问他。

迷龙瞪着我:,别跟我说你那口子假东北话。”

我耸耸肩。迷龙木了会儿,幽幽叹了口气,让我很奇怪这货居然会这样叹气。

“真输啦。那个王八站长从没赢过我的。我就寻思,这地方不要我了,该换地方了,我估摸该回家了。”迷龙叹完气说。

郝兽医问:“回东北?”

迷龙点头,“嗯哪。”

“俩方向。”我提醒他。

“俩方向。”迷龙心不在焉地应道。

阿译抱怨说:“回东北那也不该折我的树。”

迷龙对阿译是真不待见,“我还偏就折。”

于是我们这样踢踢踏踏地离开收容站,我们走出这院门时不约而同地回望了,我们发现那一片狼藉居然也让我们有些怀念。

迷龙也有些后悔了。“说真的,我都不知道我在干啥玩意儿。”他又叹口气如是说。

我们踢踢踏踏走过巷子,走向巷口。被划为收容站的巷子今天很清静,因为大部分人都集合了,在做和我们一样的闹腾,远远的我们能听到那边的训话声。

迷龙不明白,我们对他倒很明白,他很愤怒,愤怒来自失落了十一年的家乡,守着货物打盹时,谁都知道他的魂已经飞回白山黑水。他诅咒他的祖坟,因为那里被日本人扒了做军营。他头回听说重编,就被彻底征服,然后一次次反抗自己。一个试过很多次,失望很多次,居然还想试最后一次的庸人。我们很明白迷龙,我们不过是不明白我们自己。”

我们走到巷口时,那两个已经被张立宪一类的精锐整过来的哨兵居然敬礼,这种待遇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张立宪从另一个院子出来,出现在我们身后,提醒着:“何书光,精神头儿!”然后他回了另一个院子,何书光则爬上还留在巷口的一辆车――虞啸卿是早就走人了。我们显然是没得车坐的,因为那车只坐得四个人――一辆车,四个人,带着我们全部。

我又一次眺望了这个收容站。羊蛋子拄着棍子,站那看着我们。

等到那些个年青的精英们离开时,收容站也铁定空了,留下被迷龙打折腿的羊蛋子、郝兽医的伤员之流。这次回头时,我发现我们因此事而起的争执都是白费,根本就没得选择――你或者别人都不容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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