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子成龙”的恶果(1)

为了“高三生的独白”部分,我采访过各地的几十名学生,在所有接受我采访的这些高三生中,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他们对现行的教育,特别是“一考定终身”的高考以及高考前的学校教学模式提出了最严厉的意见也是最恳切的希望,那便是请求社会、学校和家长们给予他们最基本的自由空间、最基本的人格尊重与做人的权利。

“我们大部分人都过了十八岁的成人年龄,不能因为高考而剥夺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基本的权利。我们要求有人权――不是西方政界指责我们的那种人权,是我们作为新世纪一代中国青年人应有的那种既有严格要求,又能体现我们健康快乐与自由个性的人权。”一位现在就读于北京某著名学府法律专业的学生如是说。

关于学生的人权概念,我问过不少家长,他们在没有前提的情况下的回答显得很空泛,可真正接触到自己子女的实际情况时,其回答又让我感到吃惊。

“孩子的人权必须建立在一种有所约束的条件下,比如他们应该在完成学校和家庭对他们的基本要求的前提下,才能谈论此事。”――这是一位在大学当人文教授的学者的回答。原因是他的儿子也是位不安分守己的逃学生。这位教授是在恢复高考后圆了大学梦的“老三届”生,他的体会非常深切:“我的结论是,在中国尤其是现在或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高学历,就意味着你失去社会对你的尊重与选择。设想一下,一个没有高学历的人,想让社会来重用你,那除非在你通过无数次、无数年的艰苦拼搏后才有可能,而有高学历者可以在走出校门时就获得社会给予你的种种机会。难道我们作为家长,有谁真心想让自己的儿女在无尽的努力与等待中来让社会承认和选择他吗?不会的。那样的代价不仅仅是时间和金钱的问题,而且也是整个时代与民族所不允许的。”

不能不说这位高谈阔论的学者的话没有道理,但谁又能为我们的孩子想一想呢?

“剥夺了权利,剥夺了自由,剥夺了最基本的生存方式,我们不就成了一种机器吗?一种让家长、让学校用先前的那种模式制造出来的一代机器人吗?这就是你们大人们天天说的时代进步、社会发展吗?再说,当我们一个个变成考试机器后,我们的快乐、我们的创造、我们的幻想、我们的灵智,还有我们的爱情都被泯灭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是可以吸引我们生命活力的源泉?死吧――做一具还有心跳的僵尸吧,阿门!”学生们这样告诉我。

我想用实例来回答不少家长和老师在这一问题上的某些固执之见,它们实在值得大家深思。

实例之一:《贵阳都市报》刊发的一位中学生留给父母的遗书:

敬爱(的)爸妈:

我已不存在,请不要悲伤。我很对不起你们,请原谅。

我知道你们把我养这么大很辛苦。但是呢,我又没有报答过你们。我的成绩从来没好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有想死的念头,我曾经有过几次想死,但是我还是不愿意过早地死去,但是这一次,我已经彻底地绝望,并不是什么原因,而是我已感到,我是一个废物,样样不如别人。而且由于没有交成绩册和补课本,(老师)没有(让我)报到,也没有(发给我)课本,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个新生,侯老师对他讲:“后面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差生……”我想,我已被老师列入差生行列了。我也感到很绝望。下午,我去问老师,星期一交行不行?据同学说,他假期作业有两道数学题没做(没有通过小组检查),老师说:“不行,今天不交星期一就不准上课。”我真的绝望了。

我也想过,我一死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呢?有坏处、有好处,我一死,会给你们精神上加了不少压力,好处是我一死,你们可以节约一大笔钱,你们可以不用愁我的开支,你们可以尽情地游玩,坐飞机、坐火车、坐轮船,而不用为我担心。我死了,也不要传开来。因为会带来别人所讲的闲话,使你们很不好。如果真的很想我,便给我写信,你们尽情地玩乐吧,你们也不要想不开,存折密码是1122。来生再见。

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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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加一句:妈妈,不要责怪爸爸,爸爸也不要责怪妈妈。记住。

据贵阳的市民讲,李渊死后八天,报上刊出了这封遗书,几乎所有的贵阳人都为如此懂事的小李渊惋惜和痛心。李渊是位中学生,他的遗书中非常清楚地表明他的死因并不复杂,但却令人深思。那个老师简单而又残酷的一句“差生”和一个“不交作业就不让上课”,使早已对死读书和以分数论优劣而绝望的小李渊产生了想死的念头。而李渊对死所表现的那种冷静和死之前周到地为父母考虑的那种成熟,更使我们为失去这样的好孩子而痛惜万分!

我们从遗书中不难看出,虽然李渊只是个中学生,但他有思考和处事的成熟的一面。同样,在他的眼里,人生尽兴地玩乐是最大的难得、最大的幸运、最大的幸福――他因此用一句听起来十分幼稚却无比真诚的“你们尽情地玩乐”来祝福自己的父母。读到这里,我们都能感到中国的孩子们因为上学而受到的心灵创伤是何等的严重!

实例之二:见《北京晚报》1999年1月26日报道(记者张鹏)

高三生杀死亲生母亲

本报讯:一个十九岁的中学高三生在没有深仇大恨和严重矛盾的情况下,竟然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后碎尸抛入湖中。昨天下午在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的朱宇故意杀人案带给人们深深的思考。

在昨天下午的庭审中,旁听席上座无虚席,被告人朱宇被带上庭后,人们发现他还是一个脸上显露着稚气的男孩,然而当他用平静的口吻叙述所做的一切时,人们被深深震惊了。今年十九岁的朱宇正在上中学,面临着高考,他的家庭物质生活优裕,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对他寄予了厚望。然而去年3月,朱宇萌生了杀母的恶念。朱宇说他对母亲的不满是从1996年开始的,当时他父亲因肝病住院,后来终因病重去世,他认为父亲的病本来可以救治的,但母亲怕花钱多没用好药,所以父亲才死。父亲死后,母亲与一个男人来往密切,朱宇认为母亲就是为了这个男人而不去救父亲。平时因朱宇的母亲对他学习管得很严,母子俩经常争吵。去年3月25日,朱宇交女朋友被母亲反对,两人又爆发了一场争吵,朱宇在这一天起了杀心。

朱宇找到同学崔楠,把杀母亲的想法告诉了他,让他帮助一起干。由于两人是好朋友,崔楠同意了。于是两人开始了周密的准备工作,朱宇翻阅了一些案例资料和有关人体生理解剖方面的书籍,接着买了一瓶镇定剂和一盒感冒冲剂。3月28日中午,朱宇的母亲匆匆从外面赶回家中,不顾自己感冒,准备帮助儿子温习政治,准备考试。朱宇佯装关心母亲,就去冲了一杯感冒冲剂,他把碾碎的镇定药放在冲剂里,母亲喝了药,不一会感到很困,就进屋睡了。朱宇在屋外耐心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母亲睡得完全没有知觉了,他和崔楠用早已准备好的尼龙绳猛勒母亲的脖子,又割开了她腕上的动脉,杀死了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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