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18日,在陈伟雄45岁生日那天,陈诗欣终于再次走到家门口,这次她带着行李。
陈诗欣:我下午5点35分,到我们家那条巷子的门口去买蛋糕,然后捧着一个蛋糕,捧了大概有四个小时吧。我深呼吸想进去,可是又不敢进去,不知道讲什么。最后好像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我想我再不进去我就没有机会了,过了12点我爸生日就过了。好像10点多吧,我也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就捧了一个蛋糕进去。我那时候记得我爸在楼下泡茶,看着电视,也没有人帮他过生日,大家可能也不敢,因为怕他会……
杨 澜:伤心。
陈诗欣:会伤感,会伤心,所以就没有人帮他过。我爸一看到我,他就……我觉得他应该很兴奋,可是他把自己的情绪压下来了。我说,爸,我回来了,我觉得他在怀疑,因为他已经被我拒绝了好多次,他不敢,他不敢了,他对我已经没有期待了。我说爸爸生日快乐,好像是想打圆场,然后把蛋糕放上去,就点蜡烛,叫我妹她们都下来。后来他唱完生日歌,我就说爸爸你许愿。其实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爸许的愿是什么,他希望我拿到奥运金牌。我觉得我们两个太有默契了,就是一直对望,心里面好像知道对方要讲什么。我就说,爸爸你等着,我会做给你看,我就到外面门口,把所有行李都提上去了。
杨 澜:你回到自己的房间,你的房间是不是已经做别的用途了?
陈诗欣:没有,我的房间还是我所有的奖牌。我看着那些奖牌,一个一个慢慢地摸,我就会想到我过去努力的,以及跟我爸爸一起共享荣耀的画面。我告诉我自己,我一定要拿奥运金牌。
从回家那一刻开始,陈诗欣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为父亲拿回奥运金牌。第二天她就又开始了训练。
杨 澜:是不是间隔了一段时间以后再捡起来,比要重新开头还要难?
陈诗欣:难太多,难上加难了。
杨 澜:是不是那个韧带都已经紧张了?
陈诗欣:对啊,好像都已经结起来了,好像没有办法开了,血液不循环了一样。我每天伸展拉筋大概一个小时,把过去那三年的都拉回来了,然后跑山。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跑山我父亲骑摩托车,后面有一只狗,它想追我。我爸说,如果我松懈,我放松,我的眼神没有杀气,他就叫狗咬我。
杨 澜:真的,好厉害,过去拿棍子,现在放狗了。
陈诗欣:对啊,放狗咬人啊,吓死我了,但我就觉得,没问题,我可以撑过来的。
由于良好的基础和必胜的信心,一段时间的魔鬼训练后,陈诗欣终于站在了2000年奥运会的预选赛场上,但是意想不到的局面出现了。
陈诗欣:我的父亲,在那一次流眼泪了。
杨 澜:为什么?
陈诗欣:因为他们所有的人抗议我,不让我参加比赛。
杨 澜:为什么?
陈诗欣:因为他们认为我这三年没有任何成绩,所以当我又站在场上的时候,裁判要喊开始的时候,有一个教练举牌,举抗议的牌子,然后还联名抗议,联署,很多教练签名,包括选手,裁判就叫我下去。那时候我爸就拍我的背,然后跟我讲,没关系,诗欣,没关系,我们再努力。从比赛场地走出来到门口,我的父亲就哭了。
杨 澜:在这之前你没有见到他哭过吗?
陈诗欣:没有,他好勇敢,我觉得他是不会被人家打败的,对,他很坚强,永远都很坚强。我说,爸,你难过吗?他说不会,他只跟我讲了六个字:不生气要争气。
杨 澜:不生气要争气。
陈诗欣:要争气,然后他就抱着我说,走吧我们回家。在高速公路上,我跟我父亲都没有讲话,但是我们的眼神都很明确地看着前面的路,但是其实并不是路,我们看的是远方的那个目标,我们要把所有阻碍我们的人全部都踢开。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是流血、流汗,还是流泪,我觉得都是甜的。
杨 澜:所以在这之后的四年应该说是父女同心?
陈诗欣:对,我们同心协力去完成,我们一定要完成,那种坚定的信念很强。
在父女二人共同的坚定信念支撑下,四年后陈诗欣毫无悬念地拿到了雅典奥运会的参赛资格。2004年8月,他们一起来到了雅典,此时父亲已经把教练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坐在了看台上。比赛进行得很顺利,陈诗欣带着必胜的决心一场一场赢到了决赛。可是,面对最后的对手古巴名将拉布达拉时,陈诗欣突然有些害怕。此时陈伟雄坐在看台上,女儿的胆怯,他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