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子说她什么也没有瞒,都写在检查书里了。
曾教导员说:“傻丫头,你替人家瞒,人家可不替你瞒。人家把什么都交代了。”
小穗子猛地抬起脸,小小的脸上就剩一双茫然眼睛和一张半开的嘴。
“对呀,邵冬骏都向组织交代了,你们几月几号几时,做了什么什么。他一个排级干部,又比你成熟那么多,干出那样的事来,当然该承担主要责任。你还为他担待,难得你这个好心眼的孩子。”曾教导员用她温润的嗓音说道。见小穗子仍是一张茫茫然的面孔,她又说她最憎恨男人欺负年少无知的女孩子。
小穗子说冬骏可从来没欺负她,每回干部们发糕点票,他都买了糕点送给她。
曾教导员一咂嘴,说她指的可不是那种欺负。她人往藤沙发前面出溜一下,和小穗子便成了说悄悄话的一对小姑娘。她要小穗子想想,他是否对她做过那件……小穗子不太懂的那件事,就是那件有点奇怪、挺疼的、要流血的事。
小穗子表情毫无变化,看着曾教导员吞吞吐吐的嘴唇。
“孩子啊……”曾教导员说,“我就怕你糊涂啊,人家拿走了你最宝贵的东西,你还帮他瞒着。”她拍拍小穗子的脸蛋。
小穗子还是一动不动。
“不该怪你,你还小……”曾教导员又打算拍小穗子的脸蛋。
“没有。”
曾教导员有点意外。遭到抢白,她的手停在半途。
“小丫头,你不懂那件事……”
“没有!”
曾教导员再次被顶回来,想她对小丫头的抵抗力量轻视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她问小穗子。
小穗子使劲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那件事有多严重。街上女娃娃一夜之间变成女流氓,就是糊里糊涂把那件事让个男人做了……那,就这样……”曾教导员想用动作来形容了。
“没有。”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曾教导员拿了个勺子,在小穗子那碗甜水里搅了搅。
“真没干那件事?”曾教导员从水里拎起勺子。
“……哪件事?”
勺子“当”一声落进搪瓷碗,曾教导员说:“不知道哪件事,你抵赖什么?”
小穗子看着这张三十来岁的好阿姨面孔。她惹得她也翻了脸。勺子溅了几滴水在碗周围,最后一块碎冰糖正在化开。她听自己又出来一声“没有”。她原来不想这样生硬,不近情理,原来她想对教导员表达领情的,她没料到嘴一张,又是这副坏态度。
“那都干了什么?”
她又茫然地沉默了。
“你说你没干,那你告诉我,都干了些什么。”
她说起第一次见冬骏时的感觉。那时她是新兵,在为新兵排写黑板报,站在一个翘来翘去的板凳上。一大群老兵在她身后看她画图案,等人全走光了,还剩一个人,还在看,就是冬骏。她说触及灵魂地反省,她从那时就喜欢上了他。也许冬骏在很长时间里什么也没感觉到……
“手不要抠我的藤椅。”曾教导员说,“好,你再接着说。”
她说从那时起,她就爱看他走路、出操、练功,有时他当值星集合队伍,她就是一副完美的军容风纪,偶尔他看她一眼,完全无意地,她扫地、洗衣、冲厕所都成了舞蹈……
“唉,脚当心,别踢到我的暖壶。”曾教导员说。
她把最秘密的心思都翻出来,摊给曾教导员。那些心思对于她自己都是秘密的,这一摊开她才认清了它们。她讲得忘乎所以,曾教导员的手上,甜美的小酒窝全消失了,然后握成一只拳头,捶捶藤椅扶手。